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西若 作者:江小微微 文案   她已经气得辨不清东南西北了,拉着行李箱像盲头苍蝇一样撞了很久,又回到了大厅,绕着二楼转了一个圈。正好绕到了凌西昂的身后。只见他仰头靠在沙发上,手背遮挡着眼睛,嘴唇动了动,像喊了某个人名,却没出声。   她转身,背靠墙上,突然有些心酸。   韩若啊韩若,你们有过怎样的故事? ———————————— 全文存稿完结,日更。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凌西昂,韩若 ┃ 配角:方灵灵,洛炎,诺 ┃ 其它:破镜重圆,唯爱永远 ================== ☆、凌家老三   (一)凌家老三   “你应聘这个职位的原因是什么?”   韩若抿了抿嘴,很利落地回答,“就像您现在所想的,我来申请这个职位,显然是自讨苦吃。   “凌氏内部的员工都知道,小西总经理和东扬董事长、南跃总是历来不和的。我申请调过来,不但背叛了‘东南派’,还无法得到‘小西派’的信任。   “就发展前景而言,在这里至少两三年内都是停滞的;反观在原来的职位,顶头经理即将派出国外,我很快能得到升迁的机会。而薪资水平,这两个职位差不多。我做这一选择,明显得不偿失。”   坐在她对面的面试官,身体微微前倾,显然对她后面要揭晓的答案非常感兴趣。   “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面试官的身形一歪,“姑娘,你耍我呢?”   “如果半年前,我能成功进入二面,您就能知道为什么了。可是,”韩若眼里有隐隐的决心闪过,“我失忆了。半年前要来面试之前遇到的那场车祸,让我失忆了。”   洛炎微微一愣,翻了翻手上的资料,韩若仿佛知道他要看什么,“资料上没写,除了我的好友,我没跟任何人提起。”说到这儿,她放松下来,身体微微向后靠,“跟公司里的人透露,除了能够制造一时的话题之外,不会产生任何影响,对我而言更是没有一点好处,为什么要拿自己的痛苦去充当别人的话题?”   洛炎脸上露出个微笑,表示赞同。韩若见此认同,心底话开始啪啦啪啦往外走,“我只知道,当时的我豁出去一切,都想要得到这个职位;大学里学的所有,都是为了向全能型秘书靠拢而学的:两门外语,计算机写作,地产金融,经济学会计,甚至还有防身术!没有娱乐,所有时间都花在了这上面。那是多么花样年华的一段美好时光啊,‘她’就这么义无反顾地一头栽在了上面;以‘她’的能力,‘她’可以做更好的职业规划。我想知道为什么,曾经的我那么执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话稍微缓了缓,洛炎手撑着下巴,在想着什么。   韩若稍稍整理了思路,“除了这个原因之外,”她手一摊,豪爽之中略有几分无可奈何的味道,“被半年前的我那么一整,现在的我在南跃总那边受尽了冷眼,这个招聘一出,我就觉得,这完完全全就是为我度身订造的一个机会啊!完全没有理由不再尝试一次!”   “老大,煽情之后突然捅来这么老实的一句,我都快hlod不住了。你回来给个终面吧。”   洛炎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推开办公室门,把领带扔到沙发上。脸上始终带着笑容,眉间的阳光气息,让规规矩矩的墨黑西装套在他身上,愣是透出了一种世家子弟的风流。“我看怎么着也不像是来当潜伏的,哪有潜伏潜得那么坦荡荡的。”   那边迷迷糊糊应了一声。洛炎一看表,快十一点了,算上时差那边都中午了。“老大,你不会现在还没起床吧?”   那边又隔了好几秒才懒洋洋地应,“休假呢,我还得早八晚六地出门?”   “灵灵不拉你逛街?”   “到时候去买单就是。烦,先挂了。”   凌西昂把手机扔在了厚绒毛地毯上,翻个身趴在床上继续睡。没过多久,电话铃声又响了。   床上的人没动。等到铃声响起第二遍,那长手才在地毯上摸了摸,捡起手机放在耳边。   “该起床了,西昂。”   “逛完了?”   “没呢。你胃不好,要准时吃饭的。顺道过来陪我?”   “一小时后到。”   其实方灵灵逛的购物中心就在酒店附近,用不了一个小时,凌西昂是又赖了一会儿床,才慢腾腾地起来洗漱。等到达居酒屋的时候,已经是中午过半了,居酒屋的客人寥寥无几。包厢门一开,一个轻柔的女声响起,“いらつしやいませー(欢迎光临)”,一位和服女子在地上跪着,缓缓抬起头,脸上的妆容浅浅淡淡,恰到好处地诠释了东方女子的美。   凌西昂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淡淡地笑了,跪在地上的女子见状开心地一跃而起,“西昂,漂亮吗?……啊!”和服女子一下子歪在了凌西昂身上,可怜巴巴地说,“腿酸了。”   凌西昂轻笑一声,将她扶正,那一身和服精致华美,却也雍繁复杂。这一折腾,三重领口有些歪了。凌西昂腾手又帮她正了正衣领,“一上午就折腾这身衣服了?”   “你也知道我的宝贵时间都花在这上面了?好不好看嘛?”方灵灵又不甘心地问。   “好看。”凌西昂不吝赞赏,松开她看了一圈,然后才盘腿坐了下来。方一坐下,就有人奉上了热茶,没等多久,开始布上怀石料理。凌西昂一边喝着热茶,一边吃着菜,方灵灵在他对面斯斯文文地吃着刺身,貌似无意地问起,“刚才我打你电话占线,公司有事?”   “没,洛炎,问我新秘书的事情。”   半年前凌西昂用惯的秘书因产假需要休假半年,因没有备用秘书,临时对外招聘了一个。然而原来的秘书在休完产假后直接提出了辞职,按理说这个临时招聘的可以直接扶正,但在半年的试用期满了之后,这个也提出了辞职,凌西昂只有再次招人。   方灵灵有些意外,“他不是干得挺好的吗?我上个月见过他,还干劲十足的。”   凌西昂低头吃了块牛肉,漫不经心地笑了一声,“洛炎觉得,他是被我吓跑的。”   那声漫不经心的笑,多少有些嘲讽的意味。方灵灵想了想,便明白了。   凌氏集团现在可以说是三分天下:凌东扬是目前的掌门人,集团董事会主席,掌管利润率最高的地产股份公司;老二凌南跃为董事会副主席,掌管进出口和文化产业集团;而凌西昂则负责酒店管理系列,表面手下四五星级酒店遍布全国,但由酒店高投入低周转的特点,导致了它的利润率是整个集团中最低的。也因此,他在董事会中没有太大的话事权。凌东扬和凌南跃是一丘之貉,两兄弟联手共同打压凌西昂是集团中公开的秘密。最近凌西昂花了几个月与国内某高端连锁酒店托管的计划也是被那两兄弟一举打沉的。这一趟休假,也多少有些散心的意思。   而那个小秘书,多半是认清了形势,另择良木而息。   但这不是她关心的重点。“那找到合适的接班人了吗?”   “有一个。对集□□统、操作流程都很熟悉,毕业后就进了集团,对凌氏是知根知底,而且本身也是秘书出身。洛炎觉得人也挺机灵聪明。”说到这儿,凌西昂停了一停,抬手点了份刺身。   方灵灵显然整个心思都在他刚才的话里,“是集团内部的?”   凌西昂点头,“如果不是凌南跃的人,我倒是会毫不犹豫地启用。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所以……”他端起茶杯,“再看看吧。”   一周后,凌西昂结束休假返回工作场所。他刚一进办公室,洛炎意思性地敲了敲门,便尾随而入,“老大,我和小小的手信呢?”   凌西昂系着领带,斜眼看了他一眼,“下午灵灵会拿来。你就是这么迎接我的?”   “给你个大大的拥抱吧。”洛炎半开玩笑说完,突然兴起还真地张开双臂过来,被他一脚踹开。“老大我上周在这边累死累活加班熬夜啊。下周该我了,我要陪小小回一趟老家。”   “行。反正那项目被毙了,左右也没什么要紧事儿。”现在对他来说,最大的事情就是找个秘书随侍左右。   “哦,说起那个,峰回路转了。”   “嗯?”   “小蒋回心转意,说想继续留下来。”   “噢?”   “我今早才接到的电话,新鲜着呢。怎么看?”   “原因?”   “原来不说是家里老母亲生病要回去照顾吗?现在老母亲好点了,坚决要让儿子在外面奋斗不必回家浪费青春,所以这好儿子就决定留下来了。”   凌西昂一听他的语气就知道这个特助有了和自己同样的判断,也不费时了,“让他赶快走路,然后你上回说的那个人直接上任吧。”   “韩若?”洛炎习惯了他的跳跃,“上回出了车祸没进二面,这回进了三面然后是别人出悔反悔……你觉得是有人故意阻止的?”   凌西昂套上西装,默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连三面都省了。虽然我对她还有些疑虑,不过……能让某些阴谋人士不爽,我是非常乐意忍受这些小戒备的。”   接到上任通知,韩若呆了一呆。这怎么……连老板的面都没见到就能直接上岗了?她身份敏感,就算凌西昂的特助相信她的忠诚度,能不能过得了凌西昂那关也很难说。毕竟秘书这个职位,或多或少都得接触到老板的私事,如果埋了个炸弹在身边,还挺头疼的。她不知道原来的韩若在这一关准备了多少理由和解释,不过不管是她还是原来的韩若,要得到凌西昂的首肯,都是要有场硬仗要打的。   而就算是进去了,也不是一个好的就业环境。她身上已经被贴上见利忘义的标签,在小西派眼里,可能还有潜伏细作的感觉。在这里不会有朋友,有的只可能是处处敌意。   不过韩若一直信奉的是,选择前深思熟虑;选择后就不要后悔。只有一步步走下去,才能证明自己的决定正确的。   柏凌酒店管理公司是凌氏旗下的酒店系列的核心公司。公司包括分公司子公司,一共有两三百号人,主要管理凌氏集团旗下的酒店,以及筹建筹备前期立项。由于都是集团内项目,收益本就受限,加之筹建筹备立项这些工作,需要东奔西跑且琐碎烦人。而凌西昂为了降低人员流动率,从不大的收益中留取很大一部分都用于了提高薪资福利水平,从而导致收益率更微薄。据说董事会对此颇有微词,但凌西昂依然我行我素。   对于员工来说,能为自己钱包着想的老板就是好老板。所以纵使凌西昂在董事会中比较弱势,但还是有一批人跟随左右,人员流失率是整个集团中最低的。当然这种坚持在评论家的口里也是有弹有赞。有人不屑一顾,用钱堆砌出的忠诚那不叫忠诚,那是随时可能被别人用更多的钱换走的背叛。也有人说凌西昂很聪明,在曾经是大哥二哥一手遮天的凌氏,迟来的他用了最直接的手段,以最快的速度招揽了一批人,这些评论家直接引用了当年凌西昂的一句话,“首先你得让人看到你。你进了别人的眼里,才有机会让这些看你的人,变成你的拥护者。”   在等待人事接她的时间里,她还无聊地想起了一份经济杂志上闲得蛋疼的连载。此连载季度更新凌西昂手下管理层的流失率,她没记具体数字,只记得那条弧线是下降的,尤其是近两年,下降得极为明显,最近一年几乎都是贴地而行了。   柏凌设在桁市一座着名的五星级酒店三四层,这五星级酒店当然也是在凌氏旗下的。高跟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无声又无息,整个空间显得既有逼格又低调。第三层是隔间办公室,营销、物管、会计、采购……一道道厚重的玻璃门隔开了声音,却隔不断众人的视线。韩若不知道自己的背后是不是已经竖起了“叛徒”“奸细”这样的标签,挺直着背脊跟着人事随着楼层中部的旋转楼梯上了四楼。   这一层相较于楼下更显静谧,楼梯左边是一大片会客区、会议室,右手边则直接是总经理办公室。落地窗外对着酒店对面、将城市一分为二的骅江,尽头的右边是总经理室,左边是总经理特助办公室。两间办公室都没人,韩若分心比较了一下,办公室大小、布局都相差不大,看来那位洛特助颇得凌西昂信任的传言真心不假。   “老板没来?”   人事跟这一层目前唯一在座的员工打招呼。那是个胖胖的小妞,戴着黑框眼镜,像是刚毕业的样子。“Rachel,你知道,我们老大,只要不是需要开董事会的月初那个周一,他出现在办公室的最早记录,就是十二点好吗?”   “唉,所以说,你们这一层最逍遥了。”   被小胖妞这么一打岔,人事端着的公事公办的面具瞬时瓦解了,把她的资料一把放在小胖妞桌上,顺势拿起一巧克力棒,“我们的李姐姐,每天八点半准时坐在办公室里,害我想慢慢悠悠吃顿早餐都不行啊。”   “哪有啊,老板晚来就晚走,我们都要陪着加班的。……”   两人聊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晾在一旁的她,人事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又跟小胖妞冉冉说,“按惯例人我先领走了做培训,明天还给你们啊。”   就这样,韩若的第一天就在小会议室里过了。到下午五点,Rachel才把她从会议室里放出来。这个时候的总经理办公室,才稍稍有了些人气。小胖妞坐在总经理室右侧的办公桌上打着电话,见她出来,招了招手示意让她过去。总经理室的门闭着,小胖妞挂了电话,说,“营销部老大和老板在里面。洛特助这周休假,这位置是姐姐你的,我坐在那边。”小胖妞抬手指了指不远的一个位置,“前一个秘书刚走,没留下时间交接,洛炎说也没什么好交接的,让我跟你说说老板的习惯就好了,……”   小胖妞噼里啪啦地说着,韩若一边记着,一边想,冉冉开始还打着官腔“特助””特助“地叫,没几句便连名带姓地叫“洛炎”了,看来这个她需要经常打交道的特助没什么架子,是个好相处的人。   而至于顶头上司凌西昂,“早上习惯喝热茶,红茶最好,不喜绿茶,抹茶例外。”   “就这样?”   她还以为会有一大堆这个注意那个不许的禁忌呢。   冉冉点点头,斜眼想了想,又补充道,“这只是我知道的。因为直接对老板的只有洛炎和蒋峰,啊,就是前秘书,我就是偶尔蒋峰休假的时候顶上而已。而且顶多到六七点,老板就让我回去了,所以知道的也不多。其实最清楚老板习惯的还是菲菲姐,不过菲菲姐被炒了。”说到这儿,小丫头换上了一脸八卦样,“对了,菲菲姐是做了不该做的事情,被老板炒了。所以韩姐姐你千万千万要记住:距离!!保持距离!!老实说,经常换人我也挺烦的呢。“   冉冉显然是个自来熟的性格,这么一天不到就开始八卦了。而这个话题完全勾起了韩若的好奇心。在会议室关了一天面对了规规矩矩的各种规章制度,她也不想端着职场女性的高冷了,两人捧着茶杯嘀嘀咕咕,直到总经理室门打开,才装作一本正经地分开。   出来的是营销部老总。他下楼后没多久凌西昂也出来了。那时候韩若正在擦桌子,见上司出来,马上收拾起精气神利落地站了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凌西昂本人。凌家基因都很好,她的前上司凌家老二凌南跃长得就是一副明星模样,而老三凌西昂又更气宇轩昂些,铁灰色衬衫下隐见风流锁骨。   ……呃韩若你在看哪里?她低眉敛目,不卑不亢地叫了声, “小西总。” ☆、你们有过怎样的故事?   (二)你们有过怎样的故事?   凌西昂虽说是第一次见她,却也没有怎么客套。上下扫了她一眼,点点头,权当对她的回应,然后便干脆利落地吩咐道,“定两张机票,明早飞幌市。”   韩若惊讶于这个效率,没有任何寒暄就直接进入主题了。“好的。”   “这趟需要出差一个月左右,你准备一下。”   “好。”   恭恭敬敬地送走凌西昂,韩若心里哑然:这刚来柏凌,环境还没摸熟呢就要出趟长差……希望他的工资能对得起这工作强度。   感叹了一下,韩若还是认认真真地开始订机票。凌西昂的个人信息是不用发愁的,在公司网络盘上会有加密档案,今天人事已经告知了打开方法。最愁人的问题反而是些很细枝末节的地方:比如,“明早”是多早,他家离机场多远,需要多早起床,路上会花费多长时间,如果订得太早,老板睡少了,会不开心;如果订得太晚,浪费了老板一大早的时间,也会不爽……不过嘛,这上任的第一项任务,她怎么可能会被难倒嘛~   资料显示,凌西昂名下有三套住宅,两套在市区,其中一套是私人公寓,就离酒店不远,没有和未婚妻共用;一套两层小别墅,这个是和未婚妻方灵灵同住的;还有一套在郊外。   现在是工作日,郊外基本不予考虑。剩下的两套,在市区的一南一北,离机场的距离相差了大概半个小时。如果按远距离的时间推算,凌西昂要提早三个小时起床。噢不对,这时候又涉及到另一个问题:他的早餐怎么办?他喜欢匆匆解决还是慢条斯理享用?这十分影响对机票时间的判断好吗?……   韩若抓了抓头发,拿起杯子去茶水间泡茶。所以说,不了解老板的秘书,随时可能死路一条。   喝了口热腾腾的红茶,看了会儿窗外的风景,脑袋经过这几分钟时间的放空,韩若基本上已经平复了刚才一堆问题所带来的烦躁。她握着茶杯,默默地想了一会儿,基本上有了判断。   凌西昂刚吃下第一口牛扒,手机就亮了。“小西总,飞机9:50起飞,如果需要在机场享用早餐,请随时告知,我会提早到机场听候安排。”   凌西昂默默地笑了笑,把手机放下,继续吃晚餐。倒是他对面的方灵灵,瞅他只放下手机不回信,便问了问,“新秘书?”   “嗯。”   “好用吗?”   “不算太笨。”   “不算太笨”的韩若是这么想的:根据早上小胖妞的话,凌西昂早上一般不会出现在公司,这种情况下在家赖床是最常见的。既然喜欢赖床,那就把起飞时间订到“早上”的最迟。如果在幌市有要事,凌西昂早就说了,想必到达幌市后一时半会也没什么赶着要做的事情。而至于用餐时间,那还得看他早上的心情,起早了就慢慢享用,起晚了她交代司机一声,在来的路上解决。而她自己会提早到达机场,不管凌西昂想慢慢来还是迅速解决,她都有时间采取应对之策。   这显然猜对了凌西昂的胃口。老实说,他自己自由惯了,也不知道明早想睡到多晚,更不知道有没有心情吃早餐,更别说吃什么样的早餐了。韩若这样的方法,灵活又方便。   方灵灵吃了几口,又继续说到,“这次出差决定得可真匆忙。”   “谁让我闲呢?想飞就能马上飞,不需排期。”他很有心情地自嘲了一句。   “最近我也没什么事儿,要不我跟去当个高级秘书,你就不需要用新人了,用着还不顺手呢。”   “不用了。这趟没什么特别需要用人的地方,让她跟过去,更多的是想看看她的能力。”   “那,我偶尔过去探班可以吧?”   “当然。”   凌西昂顺着楼梯走上四楼时,很意外地看到办公室里还亮着灯。略一想想,韩若这是第一天上班,刚才自己离开时好像忘了让她先走了。这要求好表现的人,现在还留在这里,也不是件奇怪的事情。   韩若的晚饭是楼下便利店的面包。下班后还留在公司倒不是要求表现什么的,她还没想到那一层,反正她单身一人,回家也就是洗澡上床而已,在公司反而更方便加班,利用内部网还能方便查到很多信息事半功倍。   出差的基本准备已经搞定了,但能达到老板要求,仅仅是个合格的秘书;要做到能让老板满意,还必须多想两步、三步。她知道她的起点比较坏,要获得凌西昂的信任相当困难,更别说想要完成那个目标。但正因为如此,自己才需要做得更好。   所以,在做好出差的基本准备后,她开始做功课了。凌西昂完全没有交代此行出门是为了什么。一个月的时间还是挺长的,如果她不做些相关准备,到时候出行在外求助无门,势必会手忙脚乱。   长夜漫漫,韩若倒不是很着急。听着歌啃了面包,然后舒展着筋骨去茶水室沏了茶,完全放松了半个小时,才回到椅子上专心致志地工作。   盘点目前知道的信息,除了幌市这个地点之外,只有一个时间名词:一个月。那代表这趟任务不是短时间内可以解决的事情。韩若点点下巴,暗自琢磨了会儿。还有另一个提示,就是凌西昂这个决定还比较匆忙,否则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放特助长假,而自己走开,无人镇守大本营。   韩若敲了敲桌面,打开网页浏览幌市近日的经济新闻。她的信息不多,只有通过有效的关键词,去搜索更多有助于判断的信息。   这一点选择显然非常正确,幌市的经济新闻中,有两条引起了她的注意:某郊区商用地块拍出天价——中标的不是凌氏,是当地的中小地产商,貌似关系不大,而且就算有关系,地产这一块也是董事长凌东扬的管辖范围,凌西昂是不会去凑一脚的;而另一条,则是WeUs国际青年公寓开始运营。   “WeUs……”韩若一拍脑袋,这不是一个月前被董事会毙了的那个议案么?!   她仿佛明白了什么。   “有什么想法?”   突然冒出的声音吓得韩若差点把剩下的半杯茶给扔掉。这凌西昂不知道在她前面站多久了,手搭在隔板上,非常舒适的状态——也不知道在这里偷窥了多久。她手忙脚乱地站起来,“小西总你怎么来了?啊不,小西总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嘴上恭敬,却不知道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站在这里一声不吭地偷窥,真不地道”——凌西昂笑,“怪别人的时候,想一想自己。如果你不是太心无旁骛,也不至于我站在这里好几分钟都没发现我。这在战场上,是绝对毙命的弱点。”   韩若咬咬牙,说得很对,她竟无言以对。   不过这里又不是战场……   凌西昂靠在隔板上,挽起袖子,指了指她摊开在桌面的笔记本,上面潦潦草草地画着她刚才的思路,偶见“WeUs”“天使投资”“规模””管理难“这些字。“在猜我出差的用意?”   韩若“砰”地一下——脸熟了。跟聪明的人搭档是很省事,但要伺候如此聪明但又直白的人,需要如何才能做到恰到好处啊?   WeUs的开发商将一些地段一般的废弃仓库改造成高端公寓,以月租2000-3000的水平,租给未婚上班族。如果仅仅是这样,还不够魅力,它吸引人的地方在于,这是一群年轻人群居的公寓,公寓本身的设计——一楼是个宽敞无比的大厅,有桌球台、健身房、小酒吧、80寸投影电视,与其说是大厅,不如说是个年轻人的会所,刚毕业的年轻人下了班后,不是回家面对四堵墙,而是在这个大厅里,和其他人聊聊天,交朋友,寻知己。这种地方,在冰冰冷冷紧紧张张的大都市里,是很可贵的存在。   凌西昂很欣赏这个理念,在和公寓的发起人碰了头后,想要接管这一系列的公寓。可在董事会上,被凌南跃以管理困难,公寓的连锁规模太小会拉低凌氏的品牌价值为由否决了。   凌西昂这个时候飞过去,九成是和WeUs有关了。   韩若抓了抓脑袋,懊恼地想:坦白就坦白吧,反正她也没有恶意。“好奇,然后如果能提前做些准备,可以主动做好工作,我觉得您也不会反对。”   “没错。”   凌西昂毫不保留地肯定。他刚到办公室发现她格外专注的时候,就默不作声地观察她很久,这个人,似乎比他想象中的更聪明、且目的性更强。   虽然他并不知道她的目的何在。但至少可以确定的,是她希望做好本职工作。基于此,他开始有些兴趣指点指点她。   “WeUs的运营权我是志在必得的。那么,以你今晚所查到的资料,告诉我,为什么我想要找这个麻烦?”   ——新兴公寓,既不能带来高额利润,也不会造成广泛的社会影响,更可能因为公寓随时可能出现的各种问题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韩若视线扫过自己的笔记,“为什么?”——她接下来正想要研究这个原因,被凌西昂一下子问了出来,多少有些措手不及。她盯着自己的鞋面——这是她思考的习惯性动作,看着那处地面,她可以不受旁扰地专注。   凌西昂稍稍等了等,然后才想起她是今天才报道的新人,更不是熟悉他的洛炎,一时半刻怎么可能猜得到。便动身进了办公室,“想到了告诉我。”   “比起这个项目所承载的意义,它所面临的问题都是小问题。”在他步入办公室之前,清脆的声音响起。   凌西昂转身。   看来,他低估了这个人。   在房价越来越高企的今天,除了啃老,刚步入社会的年轻人,是根本没有办法购置属于自己的一套房子的。有钱人很多,一般收入的群体更多。而没有自己房子,就只能依靠租赁。那是个庞大的刚需市场。   在外面奋斗的每一个人,为了追寻梦想在异地生活,可能一个月收入的大半,就花在了租的房子上。没有亲人、没有朋友、高房租、高消费、工作连轴转,这样的日子里,看不见所谓的生活,找不到所谓的幸福。回到家,就只有孤零零的空气。这种孤独感,并非个体的孤独,而是心灵上的空虚,很容易便将阳光向上的一个人吞噬掉。   而WeUs正好解决了这个问题。这个公寓在起步之初的意义,就是让城市里孤独的年轻人,就算在异地,也能有个温暖的家。如果WeUs能够成功推广开来,会让现在的公寓租赁业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它能成功推广的关键,就在于管理的难题能不能解决。只要管理的难题一解决,天使资金就会放心投入,推广就只是时间问题了。柏凌这个品牌,在那个时候,一定能竖起一座历史性的丰碑。”   凌西昂静默了一会儿,脸上慢慢露出一个笑容,“出口成章,你大学是辩论队的?”   韩若还在等他对与否的评价,就像一个学生在等一个老师打分,他这不褒不贬的评价,让她不知道如何对答才好。想了想,一板一眼地说,“有一部分选自G市观察报上的对WeUs的评价。刚才你一问我一联想,就觉得一定是这么回事了。”   “那你有什么想法?”   “嗯?”   “管理问题能解决吗?”   韩若脑里马上分裂出了两个回答。   一个是标准秘书拍马屁版:“有小西总您在,一定可以的。”   另一个就是真实想法:   “不一一找出问题,还真不知道能不能一一解决。”   而凌西昂,并不需要别人的马屁——这是韩若从刚才简短谈话中判断出来的,因此她果断地回答了真实的担忧。而仿佛早知道她会这么说一般,她的话音刚落,凌西昂就说道,“这就是我带你去的目的。下次上会之前,我们要找出所有问题,一一解决。”   ——————————————————————————————   幌市,江北路,WeUs国际青年公寓门前。   从机场过来计程车需时五十分钟。韩若对着表,做好了笔记。虽没想到秘书还得兼职调查人员,但这个工作转变,她倒是蛮喜欢的。只要感觉自己做的工作有意义,想必很多人都愿意奋力拼搏。只是没有多少人有这份幸运地能碰上让自己感觉有意义的工作。而就算有幸碰上了,又有多少在还没有感觉出那份意义前,就被初期困难中的自怨自艾给磨灭殆尽了呢。   坐在行李箱上等了快半个小时,才见凌西昂的身影悠悠出现。“地铁,转了一次,一小时……十九分。”凌西昂抬表看了看,韩若很认真地记着。他们兵分两路,分别从地铁、的士到达WeUs。其实这些时间资料可以从网上或问人的,可凌西昂说,“亲身体验,开个好头。”这么一说,韩若就明白了,老板这是要认认真真踏踏实实地做好这份调研。又鉴于凌西昂比较绅士,把计程车的路线交给她,自己去挤地铁了。——倒是个很让人敬重的豪门公子。   见她还在门口坐着,凌西昂倒奇怪了:“你怎么不进去?”   韩若又在拍马屁版和说实话版之间意思意思地徘徊了一下,老实地回答,“找不到门铃,没人来捡,入门无望。”   凌西昂饶有兴致地开始检视门口。这是一栋深灰色的八层大楼,“WeUs国际青年公寓”被设计成黄底灰字的大牌挂在了顶层左上角,醒目别致。门口是1.5米宽的玻璃门,没有刷卡器,也没有钥匙孔,凌西昂给的那个门卡毫无用武之地。而她等的这半个小时里,也没有一个人出入。韩若觉得,凌西昂是得打个电话他们才有门进去了。谁知道两分钟后,“嘀”地一声,玻璃门开了。   韩若傻眼了。这门口除了那道玻璃门,就只有……韩若过去掀开那个假冒垃圾桶,才发现读卡器装在桶盖的下面。凌西昂相当满意地拍拍手上的灰尘,“这创意不错,嗯?”   “……嗯。”韩若略有不甘,“……小西总我可以骂一句吗?”   话虽如此,接下来的“关卡”韩若干劲十足地抢在凌西昂之前给解决了。这门禁系统的设计者真是充满了恶趣味:比如说答对歇后语才会发送随机密码去打开花园门,或在跳舞毯上跳完一首歌才能进入电梯间……韩若玩得是不亦乐乎,但也没忘初衷:“万一失火要紧急逃生时可怎么办啊?这样有趣是有趣,可太费时了。”   电梯“叮”地一声到了二楼,直到她把行李拉了出来后,凌西昂不但没答话,也没跟上来。她扭头一看,才发现他正低着头靠在电梯壁上,脸色苍白。   “怎么了?”   她扔下行李两步跑了回去,他摇摇头,刚睁眼马上又闭上了,“头晕,等等。”   她“嗯”了一声,说了声“不急。”,然后把他的行李拉了出去,脚顶在了电梯门上。不几,电梯开始“嘀嘀嘀”地倒计时了,凌西昂身形晃动了一下,一手扶着电梯出来了。韩若觉得他是还没有恢复的,带他坐到大厅的沙发上,然后去找了杯水。   晕电梯?真奇怪。   将水杯塞到他手里的时候,他还在闭目养神。   “没事吧?”   他睁眼看了看她,然后缓缓地摇了摇头,又缓了一会儿,才仰头喝下清水。   “老毛病吗?晕电梯?”韩若歪头想了想,公司的电梯比这个更高吧,有点没脑地补充一句,“晕低层电梯?”   谁知道凌公子在静默了一下后很冷淡地来了一句:“……与你无关。还有,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扎马尾。”   哈?   什么情况??   我扎不扎马尾关你p!事!哦!   我还不是为了要玩跳舞机才扎马尾的吗!!我扎马尾有损你公司形象吗?!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莫名其妙!!!乱七八糟!!!喜怒无常!!!哼哼哼哼!!!!!   不过即使气炸了,她也清醒地知道不能当面骂老板,于是她“好”了一句之后,尽量很有风度地退场找自己的房间去了。   她已经气得辨不清东南西北了。所以她拉着行李箱像盲头苍蝇一样撞了很久,又回到了大厅,绕着二楼转了一个圈。正好绕到了凌西昂的身后。只见他仰头靠在沙发上,手背遮挡着眼睛,嘴唇动了动,像喊了某个人名,却没出声。   她转身,背靠墙上,突然有些心酸。   韩若啊韩若,你们有过怎样的故事? ☆、他和她   (三)他和她   行程安排中,他们这天只有和公寓创始人的一顿晚饭。于是韩若在公寓里休息了一下午,快到晚饭时间才去叩凌西昂的门。有了中午的那个插曲,她不太愿意见到凌西昂的,谁知道这个怪脾气的人又会发什么神经。   你是专业的专业的专业的……低头默念了二十遍,韩若才抬手去敲门。   “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没人?   韩若低头掏出手机,拨通了凌西昂的电话。“小西总,您不在公寓?”   “嗯。你自己先过去,我们稍后到。”   “好的。”韩若挂了电话,才反应过来:他刚才是说,“我们”?除了他,还有谁,难不成他已经和这里的主人会合了?   等凌西昂出现时,答案揭晓了。韩若立马在恭敬的面具上又刷多了一层小心,“凌太太。”同时心里暗自腹诽,“凌西昂你都有人作陪了还要我来干个什么?”   方灵灵一手挽着凌西昂,听是已经听到了她的话,却不做任何反应。韩若没抬眼,自己现在不就是等候皇后指示的丫头吗。凌西昂率先走到主位拉开椅子,示意方灵灵过去。嘴上跟韩若交代到,“灵灵刚到这边,没来得及订房间。”   韩若此时十分庆幸自己未雨绸缪的好习惯。幸好她昨晚怕凌西昂住不惯单身公寓,提前了解了一下公寓周边的酒店情况,“公寓附近就有家四星的,如果需要五星级的,车程大概二十分钟,小西总您觉得如何?”   “噢不,”这时候方灵灵插话了,又挽起凌西昂的胳膊,“我大老远飞过来,想和你住一起嘛。”   撒娇呢……韩若立马眼观鼻鼻观心装隐身。   “公寓的床太小。”   ——还是悬空架床,你们活动的时候怕会支撑不住。——韩若心里默默补充。   “那就定那家近的,你跟我一起住。”   ——前半句是对她说的,后半句是靠在凌西昂身上说的。啊,志玲姐姐……   显然凌西昂抵挡不住未婚妻撒娇的攻势,说了一句“好”。韩若就等这句了,转身立马就出包厢办事了。这种备受压力的电灯泡,还是等主人来了两人一起当比较合适。   有了方灵灵,她这个秘书就更没有什么事情了。布菜有方灵灵,倒酒有方灵灵,聊天有方灵灵。韩若除了偶尔跑跑腿,剩下时间就是低头隐身吃菜,适当时候陪笑。一顿饭下来,就差没打饱嗝了。凌西昂喝了不少酒,在送走主人后,韩若拦了辆计程车,正要恭送两位大人,方灵灵说话了,“不了,小韩,你先回去吧。我让司机来接了。”   噢,差点忘了,这位大小姐在这边也有分公司的,这趟过来就是以分公司开会为借口的嘛。不过过来得也太快了,就差没和凌西昂同一部飞机飞过来了。不过这样也好,她可以离阴阳怪气的凌西昂远一点。   韩若更哈皮地朝两人挥手上车了。方灵灵的车紧跟其后,她扶着凌西昂上车后,“这新秘书,办事还挺利落。”   “还行。”凌西昂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方灵灵偎依过去,替他解开领口,“我可不放心,放你和这美眉同一屋檐下,一个月呢!”   凌西昂喝得有点上头,一听这醋意明显的话,依然闭着眼睛没起来,伸手一揽,把方灵灵揽到怀里,哄到,“我俩多少年了?”   “高中开始,十三年了。”   “那你还怕一个小丫头的一个月?”   “她才不是……”方灵灵一个嘴快,见凌西昂也没注意这一茬,马上把话吞了回去,改口道,“如果你每天晚上去酒店陪我,我就不怕。”   “你那边的事情不管了?”   “天大地大也没有你大。”   凌西昂轻笑,揽着她没说话了。   公寓由于刚开始运营——噢不,准确地说,是正要开始运营了,被凌西昂“想要一起参与面试”的一个电话拖后了几天——住户还没进来。嗯,住进来还要面试,这逼格够高。   韩若吐槽吐得欢,因为她觉得这公寓租金不便宜,有人租就算挺好了,还面试??   他们住的二楼,只有她和凌西昂两人。韩若一开始还乐得自由无拘无束,可一进了大厅,空落落的冰冰冷冷的家具,就觉得人气太少有点瘆人了。没多想,她把自己关进了房间。   厚厚软软的沙发靠在窗边,她把窗帘放下,掏出手机刚刷没多久,电话就进来了。“诺诺。”   糯糯的女声在那边响起:“怎么样了?”   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韩若却知道她是在问什么,“标准的上司下属呗。”   那边很夸张地叹了一口气,“唉,你原本失忆我还想着因祸得福,你可以从那小子的魔掌中逃离出来是件好事,你怎么还要一头栽进去啊?”   韩若抱着膝盖,脑子里晃过的是凌西昂靠在沙发上遮着双眼的模样,“……我想对他们俩负责。他们不该就这么消失的。他有权知道‘她’的存在,有权知道他和‘她’曾经甜蜜过。”   这是诺诺告诉她的故事。   这故事是以前的韩若告诉诺诺的。   韩若从小学开始,就是标准的好学生,品学兼优,脑子里完全没有情情爱爱的那些与学习无关的事情。高中被分到了尖子班,同桌的是初中一同升上来的薛佳,身后的是原本没多少人认识,但很快风靡全校的凌西昂。   凌西昂身为转校生,平时酷酷拽拽地,据说此人原本是在城中赫赫有名的贵族学校,后来——按本人的话说——”里面垃圾太多了”,于是转了进他们这间重点。   正是由于这句充满蔑视的“垃圾”之论,大家对此人多少有点不待见。加之贵族学校的来历,令到周遭平民出生靠自己力量考入尖子班的少男少女们,生出不平等之心之余,将他排除在玩乐圈子之外。偶尔有人对他说笑,接下来一定会被同伴鄙视。而他也不在乎,也不知道知不知道自己被人排斥,该干嘛干嘛,一个人独来独往,也照样潇洒自如。   直到高一校运会篮球赛。那时是抽签,不巧他们抽到了体能班,对手个个人高马壮身手敏捷,反观他们班,除了凌西昂和他同桌身高接近一米八之外,其他的均低于平均值,而且是除了体育课运动运动外,剩下时间皆抱书本的书呆子。面对这种现状,班主任自然也不强求:“争取两位数的得分,如果不行也没关系,人嘛,总有长短。”   众人诸点头,只有他,低声一句,“切,缴枪不杀么?”然后懒洋洋地站了起来,“老师,如果我们能赢,刚才说的位置能不换吗?”   当时班里有两对地下恋人,均是前后桌。班主任也不知怎地察觉了,便说要全班大换位,意图大家都明白。此时建议一出,大家脸上都萌现一种暧昧的表情。这是什么意思?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啊?宁拆十座桥,不毁一桩缘啊?   当然,赢对他们来说是天方夜谭,那两对情侣的分合自然也与他们无关。他们唯一感兴趣的,是看班主任怎么回答。   姜还是老的辣,不怕一万怕万一,开明的“老姜”说:“谈条件可以!你们只要赢上两位数的比分,我就不换位置。”   开玩笑,别说赢,在那群体育健儿手上能拿到十分就偷笑了,这回不但要赢,还要抛开体能班那群高手十分以上??这怎么可能!!!——这是众人心里的想法。   “你们做得到吗?”“老姜”如是说。   ——做不到。众人扭头看向靠在墙边吊儿郎当的凌西昂。他还是那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做不做得到不是我说了算,那得大家说。”   众人低头。——大家不敢说。   他又道,“如果做不到,我一个人领罚。”   有那么几个人抬头了。   “罚什么?”   “任你处置。”   这有意思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老姜很得意地笑,“如果输了,这学期你都给我站着听课。”   “行。”   毫不犹豫,落地有声。   坐着的学生一片哗然,竟然还真的赌上了。一阵沉默之后,一位男生站了起来,“老师,如果输了,我也领罚。”地下恋人的a男生。   “老师,还有我。”地下恋人b。    万事开头难。而凌西昂就那么随随便便地挑战老师的威严,并且还燃得如此淡定,轻易就煽动了在座的热血少年。“还有我。”“我。”“我!”……一下子站起来十来个男生。韩若一直觉得这群只会啃书的尖子们是人人自扫门前雪的,什么热血、什么道义,都跟这群白白净净的男生无关。可没想到,短短几句话,就把他们心里的热血给激了出来;她也被这仗义激动得跟着站起来,“老师,还有我。”接着几乎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输赢在那时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达到了空前的团结,全班出动,除了场上日日苦练的队员,场下的啦啦队也声势浩大。更没想到最后他们还是赢了,抛离了对手二十九分!相当中二的情节,可偏偏就发生在了他们身上。   自那以后,韩若开始觉得身后那人不太一般。而对于他三天两头收情书,两天三头拒绝女孩子的现象,韩若觉得是紧张课余生活之间很好的调剂。俊男美女,总是让人赏心悦目的。昨天的女孩子柔情似水,今天的女孩子长发飘飘,韩若撑着脑袋,看着身长腿长的凌西昂出去,不耐烦地三言两语就把人家女孩子弄哭了。   啧啧啧,多不怜香惜玉!啧啧啧,这表情也太伤人了……噢,下节课地理,上次讲到了城市功能分区……   那种带有粉色泡泡的少女情怀,与一心只读圣贤书的韩若是绝缘的。   高中的目标是什么?   谈个好恋爱,交个好对象,为枯燥的学习生活留下美好的回忆吗?   NONONO!   高中就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能考个好大学,前途就一片光明了。谈恋爱那种风花雪月的事情,是上大学以后的事儿,与高中完全无关。   在什么阶段就该干什么样的事情,冷静的韩若对此抱着非常坚定的态度。   凌西昂让她另眼相看,是从高一下学期开始。对于她这种尖子生来说,考试成绩公布时,基本不用紧张,特别是韩若。对她来说,不管哪一科,不是第一就是第二。但经过了高一上学期,每当公布英语成绩时,她开始在意了。   前二还是前二,可是……   “韩若,96。凌西昂,98。”   看,就是这样!身后的那个人总以一两分之差,跑在她前面!   韩若皱皱鼻子,不信邪,继续埋头苦读苦背。她就不信她会考不过他!   高一下学期,继续败北。   屡败屡战,屡战屡败。   战到高二下学期,韩若挫败得都要怀疑英语老师是不是被他收买了——怎么每次都那么巧不是差一分就是差两分!而像是为了解决她的疑虑一般,英语老师换人了!   哈!哈!哈!   天意啊天意!   看我怎么复仇吧!   韩若捏着拳头,眼里的斗志熊熊燃烧。   于是当再一次听到随堂小考的成绩时,让她的斗志土崩瓦解一泄千里。   又是两分!   “为什么啊为什么?!!!”   桌子被捶得咚咚咚咚响,吱嘎一声,身后的他站了起来,“知道为什么吗?”   嗓音里含笑。   “为什么?”呜呜呜地抬头。   “为了,……”   让我一败涂地从此抬不起头吗?嘤嘤嘤……   他蹲下来,与她对视,目光灼灼:   “为了让我们在一起。”   彼时,他的嘴角微翘,带着这个少年特有的狂妄自信。她不知道她的脸,是不是跟他的一样红。   从此,她身后的空气,变得不一般起来。   异常灼热。   套路这么深,把单纯的韩若套走那完全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然而这段甜蜜的过往,在韩若告诉诺诺的时候,往往是带着心酸的痛楚。   因为最后两人还是分开了。   迫不得已的分开。   在等到韩若高中毕业后,凌西昂扛不住家里的压力去了海外留学。分别不可怕,反正网络通讯手段发达,还有微信□□电子邮箱嘛!然而,在两人约好的微信□□电子邮件上,韩若都一直没有等来他的踪影。从期待到心焦到埋怨再到担心,在去大学报道前,她想了个借口,从老师那儿套来了全班同学的花名册,找到他家的地址。   一个完全陌生的地址。   在上网搜了之后,她才知道那是私人别墅区,里头人物非富即贵。她那时不懂贫富有什么不同,只知道那里没有公车可达。于是她拿上自己所有的零用钱,拦了辆的士直奔目的地。   深门大院。   叩开大门,一位大叔告诉她,他出国了。   “他还好吗?…”回应她的,是大门锁上的冰冷声。   她在大门前傻愣愣地站着。她没有想到退路。送她来的的士走了,明亮的天色也渐暗,她一个人孤独地走在山间灰暗的车道上,心里茫然地没有出路。一步步,慢慢走,慢慢哭出了声。   山风萧萧,那段路,很冷。   上了大学后,韩若依旧不甘心。留学吗?总得回家的啊。所以那个傻丫头,在大年三十,以和同学出去放烟花为借口,一个人又溜到了那座深门大院前,顶着潇潇的寒风,等到半夜。   过年钟声响过,盖过了她无助无望的哭声。她看着幽深的大门,不知何去何从之时,汽车驶来,燃起了她的希望。可是,车里,除了他,还有另一位女子。   跟他一起从贵族学校转过去的、他介绍说是他妹妹的,方灵灵。他没有看到暗处的她,方灵灵看到了。她挽着凌西昂的胳膊下了车进了屋,不知过了多久,又从大门走了出来,弯腰,和抱着膝盖的她面对面,带着傲然,带着残酷:“知道云和泥的差别吗?他失忆了。你知道我多有感谢他心狠手辣的大哥么?你和他再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如果我存心阻止,你连他的面也见不到。”   距离还没有来得及给他们考验,命运就狠狠地打击了他们。   那之后的韩若,拼了命地往秘书这条路上走。有什么可能见不到?只要她想,她就能见到!   她在国内一等大学拼搏了四年,然后挤破了头进了凌氏,毕业那年秘书部没有招人,她是进了凌氏两年后,才等到了一个内部调动的空缺,上司是凌西昂的对头凌南跃。她捏着拳头自己给自己鼓劲——没关系,总算进到了外围,对头就对头,总有见到他的机会。   而她低估了时间的可怕。它不但会让生着的爱情死去,还会让自己曾经的执着变得可笑。等到凌西昂归国,她发现,自己已然没有了原来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了。别说凌西昂早已忘了她,就算还记着,在过去那么多年的时间里,恐怕原来的他俩也走到了尽头。她这个时候跑去他跟前,说“我是你的初恋”,又有什么意义?难道要让这段已然死去的感情划上一个可笑的歪歪扭扭的句号吗?   她在犹豫。   而在凌西昂的秘书位置内部招聘出来的那天,她找诺诺,喝了个酩酊大醉。然后举着酒瓶子说,“我要对过去的韩若和凌西西负责!”   然后她报名了。没多久就传来入了二面的消息。诺诺打电话去鼓劲加油时,她说,“原本以为我会害怕,可到了终于能见到他的这一刻,我只想哭。凌西西他太可怜了,以前的我们也太可怜了。”可没想到,话没说完,那头就断了。   一辆黑车撞人逃逸,韩若被送到医院,骨折,失忆。   狗血。   诺诺在医院,带了两听啤酒,告诉她这段过往。人生是她的,以后该如何走也应该由她自己决定。   她决定按照韩若原来的轨迹走下去。   “诺诺,还好我失忆了。如果我还记得过去,然后现在要若无其事地站在他身边,看着他宠爱别的女人,会多难受啊?”   “世界上能这么安慰自己的就只有你了。”诺诺无力地说,“你就不想收拾那个坏女人?”   “收拾?别说我能不能收拾,就算我可以,他的心情怎么办?她在他身边十多年了,有人代替韩若去照顾他,爱他,不也是挺好的吗?我只是想找个机会,让他知道该知道的事情就好了,其他的,让凌西昂自己去判断吧。” ☆、固执地寸草不生   西若四   (四)固执地寸草不生   每个阶段有每个阶段的职责。而她这个阶段的职责,便是让凌西昂知道他应该知道的,完成“18岁-26岁的韩若”的愿望。而至于她自己以后怎么走——她算了算,今年28,花两年时间取得凌西昂的信任,完成任务后,她30岁,说不定还能马上遇到一个亲□□人呢;就算不能,那就一个人好好锻炼身体好好自处呗。   这个时代对于女性是苛刻的,30后就成了大龄剩女,言谈中会多几分可怜;而这个时代对于女性也是温柔的,没有合适的人选,也可以当个单身贵族。   “你也太随遇而安了。”   诺诺嫌弃,韩若继续笑,“还好,希望以后不要后悔。”   “对了,那坏女人看到你有什么反应?”   “能有什么反应?总不可能傻乎乎地当着凌西昂的面和我‘相认’吧?”   “那女人……你别怪我阴谋论,离她远点。她对凌西昂是志在必得,有时候执念太深容易陷入疯狂。”   “放心啦。”   “你又不拿我的话当真!”诺诺是混血儿,半年时间迪拜半年在中国,普通话学得很好,但就是说得不利索,喜欢一字一顿慢慢说,再加上至今未变的娃娃音,软软糯糯地,透过话筒传过来,韩若总有种和小女孩谈话的错觉,没法认真起来。就连刚才的抗议,她也是一个字一个字咬得清清楚楚才发出来,韩若很不捧场地连道歉也在笑。   挂了电话后,周围愈发显得安静。韩若把手机音乐打开,无奈音质比较破。她无心听着,拿着手机刷网。为了节省空间,公寓里的是悬空架床,床下就是过道。韩若对着那床看了很久,直到困得不行了才颤颤巍巍地爬上去。床有薄薄的一层软垫,韩若蹑手蹑脚地躺上去便不敢动了,要知道,她现在可是在半空中啊……   硬着头皮躺了一会儿,她的胆子才逐渐放开,小心翼翼地翻来覆去。心里开始列出明天的购买清单:凌少爷一定睡不惯这架子床,至少得买个厚厚软软的垫子;被子*2……   第二天开始正式工作了。按照凌西昂的意思,她与现在WeUs的管理团队一起工作。由于项目没有获得董事会同意,凌西昂不方便动用柏凌现有的工作人员,他是以个人活动的身份加入的,而她身为他的秘书,在里面凑一脚也并无不可。其实就算集团的管理层有意见,按照凌西昂向来我行我素的作风,那些意见根本不会产生太大的影响。他不直接把柏凌的工作团队搬来,已经十分给董事会面子了。   工作地点就在WeUs的楼上,所以韩若难得享受到了睡到八点才起床的优厚待遇。她目前的任务是担任面试官——没错,入住公寓前还需要经过面试。   够变态吧?   为什么还要面试?这无端端多了一个门槛,要赶走多少客人啊?而且,他们只是负责管理的,会收取一定金额的管理费用,客流是多是少与他们的收入是没多大关系的。人越少,他们的管理难度越低。韩若一边下楼,一边琢磨着凌西昂让她过来担任面试官的用意。   门口已经等了一个女生,齐刘海直长发。刚领着这个女生在一楼面试室坐好,门就开了,进来一个人。   “小西总?”   韩若诧异,难不成这“多余”的面试,还需要两个面试官?   凌西昂把吸光的牛奶盒扔进垃圾桶,拉了张椅子就在韩若旁边坐了下来。“别紧张,聊天而已。”   对,其实这个面试就是聊天。公寓房源不多,喜欢交朋友的会率先安排入住。也就是因为这个聊天这么简单,她才奇怪为什么连凌西昂大人也要来凑一脚。   很快,她就知道他的用意了。——“这里年轻人群居的公寓,有会所,比起普通的出租公寓,我们更希望将它打造成一个家,这里的舍友就是你的家人。这是我们宣传的内容,也是你所了解到的。如果你搬进公寓,你希望获得怎样的服务?”   感情这还是一个民意调查啊。   韩若咬着笔头,突然茅塞顿开了。她昨晚还想着如果仅仅入住一个月,或许能发现一些问题,但还有更多的问题并不是一开始就会暴露出来的;可他们不可能在这里常驻,不可能等到一年半载后,该暴露的问题全暴露了,才打道回府。光靠她咬着笔头埋头思考有多大作用?那么,该怎样在有限的时间内发现最多的问题呢?   ——集思广益啊!   这个面试不就是最佳的机会吗?   凌西昂就冲着这个才来的吧!   想及此,她一改出来聊天的闲散,认认真真地把笔记本打开,同时掏出了录音笔。凌西昂一手搭在办公桌上,一手搭在椅子上,还翘着个腿,模样比她还闲散。此时也没改姿势,一瞥她的桌面,挑眉,“装备挺齐全。”   韩若呵呵呵得意地笑。   WeUs的推广做得不错,一个半天的时间,就来了二十来名面试的。韩若以为凌西昂开头做个示范就好了,毕竟问来问去都逃不出那几个问题:为什么而来,想得到什么,会顾虑什么。而她一个人就可以搞定,回头整理整理录音笔的资料就行。可没想,他跟她一样,一坐就是一上午。   韩若特地上楼给他拿的手提电脑,摊在他面前的桌子上,从头到尾就是个装饰,他也不往上面记什么。偶尔转转笔,偶尔长指在桌面上一敲一敲地思考,兴致来时,跟面试者海阔天空地聊,以至于韩若一上午除了记录外,还知道了诸如紫薇也叫痒痒树,可抗污染;路虎公司生产的所有路虎车中,现在仍有四分之三在使用之类的与本职工作毫不沾边的无聊事情。   趁他又和面试者海侃之时,韩若出门上了个洗手间,然后去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两盒鲜奶,一盒温热了,放到凌西昂桌上。据悉凌西昂没太特殊的喜好,除了鲜奶。困了累了开心了无所事事了,都爱喝上两口调整心情。这明显与他酷酷帅帅的形象非常不符,但现在见他拿起鲜奶盒子吸溜吸溜的模样,韩若又觉得毫无违和感。   还有一盒她给了面试者。这个人已经坐在这里跟他海侃了快一个小时了。聊天方向是股票类的,对疯癫毫无规律可寻的股市,她从来是敬谢不敏的。她看了看时间,外头还有两个面试的等着,已经十一点半了,照着他们聊天的势头,午饭是肯定会耽误的。   这不,凌西昂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开始闪动了。她下意识地瞟了一眼,噢,未婚妻催饭了。方灵灵还是很注重他的身体健康的。可凌西昂没接,反手将电话断了。韩若迅速琢磨了一下,见缝插针道,“后面还有两个人等着。要不我安排与戴先生吃顿饭,吃饭时慢慢聊?”   凌西昂抬腕看了看表,“好。”   送走了上午最后一个面试的人,韩若在收拾桌上的东西,凌西昂玩着手上的牛奶盒,还没有起身要走的意思。“韩若。”   “嗯?”   韩若抬头,正好看见他重复了一次她的名字,可是这次没有出声,若有所思的一瞬。噢,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吧……很快他抬眼,指指刚才面试者的座位,示意她坐过去,“问你两个问题。”   ——我擦!这个时候来三面吗?!!   韩若撇撇嘴,抓抓头发,顺从地坐了过去。   凌西昂问的,正是她早上纠结的问题:为什么要设个面试门槛?为什么他们要参与面试?   韩若内心瞬间凌乱了。   还好她勤奋好学热爱思考提前预热了啊有没有!!   “面试的作用,一来公寓房源有限,这样可以筛选出更符合公寓创立理念的住客;二来经过门槛进来的人,会比较珍惜这样的入住机会,配合管理;三来这样有限的房源、需要经过筛选才能入住的门槛,类似于饥饿营销,会不断在网络中创造话题,不愁没有客源。   “而至于为什么我们要参与面试,……”他会特地这么一问,收集信息这显而易见的一点看来还是次要的。韩若又盯着脚尖的那块地面,开始陷入思考。凌西昂在等待她回答的时候,依然是一副慵懒的姿态,长指将牛奶盒转过来又倒过去,最后他的视线,落在始终沉浸在自己的专注里、旁若无人的韩若身上。   他没忘记昨天对着她提了个很奇怪的要求。事实上他对所有扎了马尾的人都有一种莫名的抗拒,他从来没有深究过原因,直到昨天,她临时把头发绑成马尾在他眼前跳来跳去的时候,他脑袋里莫名地涌上了一股眩晕感,伴随着一些,很破碎的画面,带起一种久违的感觉。   一个女孩,扎着马尾,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前面。   那是在一间教室。   他伸手想要抓着她,可脑袋的眩晕浓重得让他几乎支撑不住,他不得不停下来。   他一直知道,自己忘记了一个重要的人。在那场车祸的前几天,他一醒来便想着给那人打电话,无奈行动不便,然则一天又一天过去后,某天他醒来,怎么也记不起那个人是谁,那个人的音容笑貌是怎样的。再往后,他发现自己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那时,才对自己所用的药物产生了怀疑。   十年了,那几乎让他变成植物人的药,副作用始终没有消退。   而心里那块被药物刷走的空白,十年如一日地在那里呼啸着寒风,固执地寸草不生。   门“嚓咔”一声响了,打断了两人各自的沉思。方灵灵探入一个脑袋,娇俏地说,“工作狂,该吃饭了。”   这简直就是来救韩若的。   她刚刚钻了一个死胡同里,越想就越不明白这面试有什么重要的,方灵灵这一打岔,她马上顺势站了起来,“小西总,我可以下午再回答吗?”   凌西昂“嗯”了一声,起身站了起来,随手一抛,盒子应声落进垃圾桶,“下午面试前给我答案。”   韩若快乐地被解放了。方灵灵挽上凌西昂,“午饭想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凌西昂反问。   “嗯……粤菜。我让司机介绍个好地方?”   “好。”   到车上时,凌西昂望着窗外,依然若有所思。方灵灵凑了过去,“想什么呢?”   “嗯?“凌西昂回神,一手把方灵灵揽了过来。他除了醉酒,很少有这么主动的时候,让方灵灵受宠若惊,待在他怀里不敢动了。他的声音沉沉,透过胸膛、透过衬衫传了过来,“在想被我遗忘的我们的过去。”   “怎么突然想那个?”   “就不甘心。不管以后我能抢回多少,这被抹去的,难道就永远都不能再找回来了吗?”   “可你一想要努力回忆,就会头晕头痛,我可不舍得你这么自我折磨。”方灵灵抬头,亲了亲他的下巴,“只要我们以后幸福快乐,被遗忘的那些,随时可以复制重来,根本没有必要执着于过去啊。”   ——可那种感觉从来没有被复制,没有重现。   她见凌西昂还是沉默不语,便继续说,“别闷闷不乐了,我把我的记忆分享给你,你也一样能拥有那段回忆的。那时候啊,我坐在你前面……”   “灵灵。”   他插话,同时松开了她,“你知道,我忘记了一个人。你一直对我说,你是她。”   方灵灵僵住了,“你说什么?我本来就是她啊。”   他打断,“可是一直有个逻辑悖论,很明显的逻辑悖论,我竟然没有注意到。   “我醒来后,是要给她电话的。当时你一直在我身边,如果是你,我又怎会心心念念想着联系她,怕她担心?”   ——————————————————————————————   她从小到大一直都讨厌喝鲜牛奶纯牛奶这些没有任何味道的奶。高中时为了给她补充营养,妈妈每天强制性地把一盒纯牛奶放进她书包,严格要求她一定要喝完。   她苦巴巴地带到学校,勉勉强强喝了几天,实在喜欢不起来,就把算盘打到了他身上。   他嗤之以鼻,“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君子要乐于助人。”   “不爱喝就扔掉。”   “浪费可耻。”   他始终坚守阵地,“你继续喝,说不准还能长高那么几公分,以后我们身高才不会太悬殊。”   “哼,不喝就不喝,这么多屁话!”她转身,不理他,他在后桌一伸手就敲她的脑袋:“女孩子家家说什么\'屁\'?”然后言简意赅地下令,“喝。”   她扁扁嘴,把吸管□□去,吸了一口,那奶味呛得她干呕起来,心里顿时委屈极了。那模样让他很快缴械投降,叹了口气,长手把她手上的牛奶拎走了。   她破涕为笑。   自那以后,她一到学校第一时间就是哼着歌儿把这个重任放到他桌上,然后撑着脑袋很没道德地欣赏他皱着眉头满脸嫌弃又无可奈何的表情。   日复一日,他喜欢上了那种味道。   凌西昂醒来,看着窗纱随风飘落,不几,抬手挡住了双眼。 ☆、那就是我   (五)那就是我   “笃笃笃。”   门响了,那边传来韩若的声音。凌西昂抬手看了看表,早上九点四十分。脑袋有些昏昏沉沉,逼自己回忆的后果,就是脑子烧迷糊吗?   他起身去开了门,随手把钥匙给了她,“你该去复制把备用的。”   韩若应了一声,跟了进屋,“你昨晚吐得很厉害。然后……后来,凌太太哭着走的。”   “熟悉我的人都不会叫她‘凌太太’。”   “啊?噢。”那就“方小姐”,可这不是重点好吗?   她看着凌西昂自己倒了杯清水咕嘟嘟地喝下,才反应过来,这应该是她做的事情。而且,大清早地不能喝冷水啊老兄。   “我有点发烧,有事也别叫我。”   凌西昂搁下这句,就爬了上床倒头蒙被大睡了。韩若在底下愣了愣,看沙发被他躺得七扭八歪地,就蹑手蹑脚地过去收拾。   这两人发生了什么事她是完全摸不着头脑。昨天中午离开前还好好地,她想好了答案信心满满地等着下午面试再开,谁知道下午一直到面试结束了他都没有出现,打电话竟然是关机的!反而是方灵灵来过几次电话找他。后来直到十一点多,才见他酩酊大醉地回来。一直等在大厅的方灵灵将他扶了进房间,很快就被轰了出来。   没错,不是赶不是催不是骂,是“轰”,以至于一向高冷的方灵灵哭着走了。   “唔……!”   嗯?韩若放下窗帘,“……小西总,你没事吧?”   她在床下,完全看不到悬空架床上的情景,只能听到他断断续续的呼吸,似乎在忍受着什么痛苦。   “帮我买盒止痛药。”   传过来的声音也像费尽心力。   “噢,好,你等等。”   韩若迅速地跑去马路对面的便利店,买了两盒。在电梯里,她突然觉得自己犯傻了,哪需要那么多啊,吃一两粒止了痛不就行了,两盒?你当是补品,宜多不宜少啊?   韩若搬了张凳子,把药递了上去。只见他的长手伸了下来接过了药和水,却没有吃,拿着药也不知掂量着什么,然后把药放在了床头边。   “可以了,你走吧。”   “噢……”韩若从凳子上下来,“如果有什么事情,给我电话。我就在隔壁。今天也没什么要紧事,还有一波面试,然后就是等大伙儿陆陆续续搬进来了。”   他淡淡地应了一声。韩若关门前,踮起脚往架空床上看了眼,只见他胳膊挡着眼睛,一副颓然。   傍晚方灵灵给她个电话:“他怎么样了?”   韩若如实禀报,“发烧了,还在屋里睡。现在退没退不知道。”   没两分钟,方灵灵就来了,带了个墨镜。这个时候的墨镜,韩若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了遮什么的。她挠了挠头,打算说两句安慰的,可又觉得这样怪对不起以前的自己,所以什么也没说,把钥匙递给了方灵灵。   方灵灵接过,也没动作,“昨天上午,你跟他说什么了?”   韩若想了想,很老实地回答,“都是工作上的事情。”该不是凌西昂无端发飙,让方灵灵怀疑到自己头上了吧?   方灵灵如X光般的视线将她扫了又扫,韩若泰然处之,最后方灵灵点头,说了句“外人始终不太方便照顾他。”,便轻手轻脚进了屋里。   韩若觉得她那句“外人”挺搁耳的,耸耸肩,又坐回了大厅。对于方灵灵,她尝试去分析过,在方灵灵眼里,她是N年前的情敌,对她有敌意是正常的。而现在她失忆的事,已经告诉过洛炎,而凌西昂一定也是知道的,身为凌西昂亲近的人,方灵灵要打听到,也不是件难事。所以对她最安全的方法,就是装路人,她不认识方灵灵,方灵灵对她的敌意,会慢慢消退吧。诺诺说的或许是对的,对这么执着的女人,她还是保持些距离的好。   而对于她想要向凌西昂挑明的真相,对方灵灵会造成一定影响,最终能不能真正得到凌西昂,就看方灵灵自己的魅力了。真正的感情,不应该是靠欺骗得到的。   所以现在的韩若,纯粹把方灵灵当成了路人,没有敌意,也不会有歉意。方灵灵能不能和凌西昂走到最后,也与她无关。   方灵灵轻轻地掩上房门。公寓已经被整理整齐了,窗户开了道小口,风偶尔掠起窗纱,一片安静。她静悄悄地把鞋和外套脱了,蹑手蹑脚地顺着小楼梯爬上了悬空架床。   床头放着一个空杯子,一盒止痛药开了,凌西昂还趴在床上熟睡。方灵灵顺着楼梯坐下,看着那如画般的面容。昨天突然被他一问,她什么话也答不上来,心里一片混乱,只怀疑韩若的失忆是不是假象。后来他怒而离开,她在心慌之余,再次打电话向当初韩若住院的医生求证。韩若的失忆是真的,那医生是她打点过的人,不会骗她。那么,如果不是韩若说了什么,那么一切都还好办,只要推说是他记忆出错就行了。毕竟已经是十年前的旧事了,他那个时候被注射了很大强度的迷幻剂,出现记忆混乱也是正常的。他是个理智的人,比起随时可能出错的记忆,他俩那么多年实打实的感情在那里,一定能做出个正确判断的。   虽然这么多年来,一直是她在主动,他从来没有说过或做过什么,但那只是因为他忙于布局,没空儿女私情而已。   只要这关过了,她下一步一定要踢走韩若。虽然说是失忆了,但始终是个□□,什么时候炸了都不知道。如果不是这次时间太紧急,她还没来得及动作,又怎么会让她出现在他身边?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上次没有将她收拾干净,念着她失忆对她有了妇人之仁,这次她不能再犯这样的错误了。   大概是察觉到了有旁人的气息,凌西昂手臂动了动,很快转醒。   “西昂。”   见是方灵灵,凌西昂手撑着床板,慢慢坐了起来,显然依然头痛得厉害,细细密密的汗顿时布满了额头。方灵灵动身要过去,被他抬手制止了。   方灵灵马上解释,“西昂,昨天你说的,没有那回事。”   凌西昂使劲按了按太阳穴,驱赶疼痛,并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我想起她了。”   方灵灵楞了。   只听他继续说,语气淡淡地,好像在对自己,又好像在对他记忆里的某个人在说,“我怎么能输给那些药物?我一边想,脑袋就在一边哐哐哐地痛,那又怎样?痛就让它痛个够。实在受不了了,我还有止痛药。”   方灵灵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那盒药,似乎已没剩下多少颗了。   “你不要命了……!”   “在我痛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她终于来了。   “我那么努力,可她还是很吝啬,只愿意给我一个后脑勺。   “那个马尾,雄赳赳气昂昂地,在我面前晃着。科科第一的尖子生,一心只读她的圣贤书,好几次我把她的头发夹在桌椅之间,她一站起来就扯断了,她挠挠头,继续该干嘛干嘛。   “一领试卷,便斗志昂扬,就像刚上战场的小马驹;成绩公布后,耷拉着,像战败了的小公鸡,不过很快,又精神抖擞起来,继续挑战。我便从一开始的无心插柳,到后来会在试题上花心思,估摸着她哪里会哪里不会哪里可能错,结果往往八九不离十,总能超出她一或两分。   “然后我暗自开心,终于钻进了这书呆子的脑袋瓜里。   “可为什么……”   他捂着头,声音低沉无力,“为什么我都忍下了那些头痛,却只能回忆起这么一点点东西?”   方灵灵咬着唇,拼命按下自己内心的翻腾。现在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不是气愤,更不是吃醋。她刚才的方法已经行不通了,他是个内心异常坚定的人,那样蒙骗他的方法,绝对会引起他更深的怀疑。   “西昂,对不起,我骗了你。   “我不是她。   “她在你决定去留学之后,很快认识了另一个男朋友,你那时候很伤心,所以……对不起,我骗了你,对不起……”   ——————————————————————————————————————   幌市电视塔,是幌市着名的地标性建筑。洁白的水泥钢筋柱簇拥着塔身,旋转着奔向天空,五彩斑斓的灯光在塔身上苗条妖艳地绚丽绽放,映白了半片夜空。凌西昂倚在隔江而望的城市广场上,边看着对岸绚烂的灯光,边漫不经心地吸着烟。   他的烟瘾挺大,平时有所控制,但这个时候更想念这种让人脑袋放松的东西。   冬天天冷,这才九点不到,广场上的人就开始少了,很多都是一家三口来散步,完了赶着回去的。他面前就刚刚经过一对年轻的夫妻,带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   他想起了方灵灵的话: “听说她现在嫁人了,一家人移民去了澳洲,去年生了个小男孩。”   原来是他失恋了。   这就很好解释了为什么他忘记了她,而她也从来没有找过他。   所以,他拼了命想要记起来的东西,对她而言是不是只属于年少轻狂的青葱岁月,想起来便可付之一笑的花絮而已?   凌西昂狠狠吸了两口烟,便掐了烟头扔进了大江,胃绞痛得厉害,他又吹了一会儿冷风,然后掏出手机查地图。   地处闹市中心,要找吃的地方根本不难,附近就有个购物中心。凌西昂慢慢散步过去,挑了间粤菜小馆,没有胃口,脑袋还昏昏沉沉并钝钝地痛,只能喝粥。   在等待的时候,他竟然看到了一个熟面孔。   “韩若。”   韩若的表情简直可以用呆若木鸡来形容。艾玛啊,老大您不是和您未婚妻言归于好了吗?幌市这么大,你怎么就会来这里呢?   韩若怪不好意思地提着两大袋东西放在桌下,口里解释着为什么她这个秘书放着生病不适的领导不管跑出来购物,“我看方小姐进去一个小时都没有出来,我就知道你们言归于好了,有她照顾您我就放心了,所以就独自出来找吃的。可是那附近也没什么好吃的,我就让司机带我来最热闹的地方,呃,逛逛……”最后那两个字小声得几乎是隐没在唇边的。   就在她解释的时候,凌西昂已经喝完了一杯茶,韩若立马狗腿地给他倒满,问,“您身体好点了吗?”   “为什么你有时候称我为‘你’,有时候是‘您’?”   那还有问吗?那就代表我不是真正尊重你啊!   韩若觉得凌西昂是故意的。   同时韩若也知道了他心情是不大好的,所以才会问这种答案非常显而易见同时非常为难人的问题。   “那是因为我们年纪相仿,我一不小心就把你当平辈了。可是您在事业上又很厉害,是非常值得尊敬的。”哎呦喂,她这秘书可不要太专业哟。   凌西昂想了想,像在回忆她的资料,“二十八?”   “嗯。”韩若应到,视线开始盯着刚上来的那碟肠粉。老实说,她逛了两个多小时,已经饥肠辘辘了。   “你先吃。”   “噢,您太善解人意了。”韩若把筷子抽出来,见他的筷子还在封筒里,连他的也一块拿了出来,叫人拿了杯开水,一把放在里头,“消毒。你别看这都是一次性碗筷,其实也不干净的。”   这时候他的粥也上了,韩若正要相安无事地快速解决,他问了个很欠扁的问题:“有男朋友了吧?”   拜你所赐,有个屁啊!   韩若静默了会儿,“没有。”   他“嗯”了一声,开始喝粥。韩若有点不平衡了,“嗯”是什么意思?理所当然吗?我看上去就应该是理所当然没有男朋友的人吗?咬咬牙:“以前交过一个,高中的时候。”   “你不是失忆了吗?”他轻描淡写地问。   “我有个好朋友啊,她告诉我的。”没想到这思路挺清晰。   “别人说的,也有可能是假的。”凌西昂没什么心情,纯属就事论事。   韩若吃着肠粉,“你就这么不相信我有过男朋友吗?”   凌西昂有点好笑地抬头,“你想多了。”   这个反应让韩若觉得自己确实过激了。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戳了戳肠粉里的瘦肉,偏头稍稍想了想,“就一般论而言,也有这种可能性存在。不过一来她没有动机,二来我在自己的宿舍里也找到一盒包整很完好的盒子,里面都是‘我’和那男生的相片,还有部旧手机,虽然没电了,我想里面肯定也是他们曾经的情话。”   凌西昂停住了手,略带奇怪而又很认真地看了韩若一眼。   见她真的是满脸冷静客观,一条一条罗列她曾经与某男生相恋的证据。“还有,她还把那男生的报章杂志都留了起来。不过,只留到了两年前。”   凌西昂被这个话题吸引了,“为什么?”   “我猜到了那个时候,你看,‘我’已经26岁了嘛,就快步入大龄剩女的行列了。而且你看‘我’条件不差,应该还是有一两个人追求的,父母那边肯定也会施加压力。所以她大概觉得应该死心了。为了不让自己再痴恋下去,就停止了那种类似于暗恋的行为。”   凌西昂注意到了这个词:“应该”死心。“应该”,而不是真的死心。   琢磨了一会儿,“原来的你也相当理智。”   “那当然,不然还怎么是我呢?”    ☆、您想多了。   (六)您想多了。   这么臭屁的一句,她是非常快活地说出来的。   凌西昂失笑,“失忆失成你这般冷静,还真难得。”   自己那会儿是怎样的?在得知每天打的点滴中都注入了一定浓度的迷幻剂后,他愤怒过、不甘过,硬性停掉了所有的针药,强行出国。但由于迷幻剂是定时定量进入他身体已然有了一段时间,他对那药物有了依赖,医生建议不能一下子断掉,只能缓缓而为。他怎么可能愿意?顶着身体的伤痛,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生生扛下了那段噬心蚀骨的折磨。   也因为这样,车祸的伤没有彻底好全,加之强行戒除毒瘾,他的身体严重受损,直至今日,也没有完全恢复。而那个时候,被药物抹去的那段时光,对他来说已经是次次要的东西了,首要的是获得自保的能力,然后回国,然后复仇。   “那有什么办法?”韩若被问得有些烦躁,用筷子搅了搅碟里剩下的肠粉,“怨天尤人有用吗?”她也哭过,也问过老天为什么,后来冷静下来接受了事实,诺诺便开始告诉她她的过往。   韩若把肠粉搅乱了,心情也恢复了,“你猜我现在最怕的什么?”   凌西昂收回思绪,只略略想了一想,“过年回家?”   ……我擦,你有读心术啊?!!   “为什么?”   “你单身,没有交往对象,那么就没有恋人方面的顾虑;工作上,你已经跟我们摊了底牌了;所以剩下的可能性,就只有一个。”   韩若抿抿嘴,默认了,“父母的号码是知道的,她打电话回去的频率一查通话记录也知道了,打电话回去嘛,无非就是问问健康,问问最近在干什么,汇报汇报近况,老三样了,也不会有太大问题。可过年一回去……我怎么知道有多少三姑六婆七婶八大姨啊?哪里对得上号谁是谁啊?话里话长的琐事糗事趣事不记得就算了,笑笑就能应付过去,人你都不记得,就怎么也说不过了。”说到这儿,她突然意识到,面前不就坐着个军师吗?!“你说怎么办好?”   凌西昂拿起杯子,又不自觉地开始对照自己的状况。他只是少了用药之前几年的记忆而已,人物关系稍稍补充一下就完整了,失忆的事也没需要藏着掩着,倒没有产生多大的不方便。   反观她,为了怕父母担心忧虑,一向从容冷静的脸现在皱成了苦瓜,让他也不得不配合一下。   “今年什么时候过年?”   “二月中旬。”   “还有两个来月。”   “嗯……我想了半年多都没想到好办法啊,只有两个来月了。”她强调,突然觉得愁上愁,换了边脸继续撑。   “如果你花了半年多时间都没想出来,我现在一下子就说出了方法,你会不会觉得很丢脸?”   韩若顿了顿,看了看他自信满满的神情,立马“正襟危坐”——双手插在衣袋里,缓缓地弯腰低头,   “那就请您……一个月之后再告诉我吧。”   凌西昂笑。说笑间,他的脸色忽地一变,弯腰便拿拳头顶住了胃。他的粥还放在桌子上,只吃了几口。   他一来便是自觉地喝粥,韩若就猜到他的胃不妥了。可没想到这么严重。“我给你去买药?”   他摇头,依旧皱着眉头没吭声。   韩若坐不下去了,等他脸色稍稍缓了缓,便着急地说,“我们先回去吧。”   “嗯。”   坐在的士上,凌西昂显然还没恢复过来,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韩若想想他也够折腾的,昨晚宿醉,刚发过烧,头还疼得不行,胃又不好,竟然还有心情出去市中心闲逛?   啊不对,或许他不是想逛,而是要散心?散什么心?他跟方灵灵还没和好吗?不过好没好关她什么事?她不是已经决定了,要完成以前韩若的那个心愿,同时摆脱凌西昂这个泥潭的么?   所以她没有细看韩若的那个充满了回忆的盒子,就怕勾起一些不应有的情绪。凌西昂的世界显然与她不是同一个,灰姑娘嫁给王子时是幸福了,但到最后且不说王子待她怎样,可能因为各种委曲求全各种迎合都变得不是自己了,任何理智的平常人,都不应该去淌这摊浑水。   凌西昂长腿动了动,手捂上了胃,眉头又拧了起来。韩若看着路灯一下一下地掠过他的脸,不自觉地说,“我买了些米,还有油和盐,所以如果你晚上想吃东西了,就叫我。”   “女秘书和男秘书就是不一样。”   他竟然还有心情调侃?   “当然,而且,等时间久了,你这句话就会变成:”韩若压低了嗓音学他说话,“‘韩若和其他女秘书就是不一样。’”   他无声地笑,静默了一会儿,“我还真想不透为什么原来的你会冒险跳到我这边来。按你的用心,在凌南跃那出头也不是难事。你现在找到原因了吗?”   这不正是她当初拿来忽悠洛炎的借口吗?   韩若想都没想,坦白那是不可能的,那就只有继续忽悠咯。“很明显‘她’是为了你而来。说不准‘她’暗恋你很久了。说实话,你对我这张脸,有没有印象?”   将计就计地问了出来之后,她的心突然狂跳起来,手倏地变得冰凉。那一瞬间,她突然很希望凌西昂会无聊地嗤之以鼻。然后凌西昂仿佛听到了她内心的狂吼,连眼睛也没有睁开,“我现在头很晕。抱歉。”   韩若吁了口气,把话题扯回安全范围:“其实你睡前喝些粥下去会比较好。”   “好。”   趁着他喝粥的时候,韩若下楼去对面的便利店买了盒纯牛奶上来,“楼下的便利店真是为这家公寓加分不少。”   “现在有减分项吗?”   “有啊。”韩若把加热了的牛奶放在他面前,“不过夜深人静,我不是很想和上司谈论工作。鲜奶卖完了,这个也没关系吧?“   凌西昂看到纯奶,眼神黯然了几分。这个潜意识保留下来的喜好,现在透露着几分悲凉的味道。   见他只看着盒子不喝,韩若立马紧张地凑过来,“过期了吗?不会吧?”   这么出戏的一句话一针扎破了他的伤春悲秋,凌西昂拿起牛奶,默不作声地喝了起来。韩若摸摸鼻子,坐回了沙发上看手机。凌西昂看她有点尴尬的表情,找了个话题:“明天去把酒店的帐结了。”   方灵灵要回去了?韩若点头说好。凌西昂又说,“有两间房。”   “好。”……啊?   韩若惊讶地抬头,见老板云淡风轻一脸寻常的模样,这……他俩还分房睡的啊?有没有那么纯洁啊?凌西昂似乎没有继续解释的意向,韩若琢磨了会儿,觉得还是有必要问清楚,“老大可不可以给我个度,让我以后对待方小姐能知道分寸?”   或许他们的关系没有名头那般亲密,也或许这仅仅是他们维持感情新鲜的招数而已,搞清楚他俩的距离,对于她的秘书工作是极为重要地。   “谁给你开的工资?”凌西昂没有给她答案,说了这句就起身回房了。韩若想明白了这句的潜台词,就放心了。有了这句尚方宝剑,以后她就没有必要对方灵灵也唯命是从了。   第二天,凌西昂睡到中午才起来。韩若已经迎进了三波入住的小伙伴了。当他们正在大厅和他们讨论中午饭是楼下厨房自己做还是出去搓一顿时,凌西昂套了件风衣出来,见到她点了点头权当打招呼,然后就默默地飘了下楼。   “哎?这不是和你一起面试的凌帅哥吗?”   李洁琳是相当豪爽的重庆女子,韩若还记得她面试的第一句话便是问的便是凌西昂,“请问你有主了吗?”   凌西昂当时是半带玩笑地回答,“有了,请勿痴心妄想。”既回答了人,又没有伤人面子,而且回答时连想都没想,显然这对他而言已经是常见问题了。也不知方灵灵听到这个回答,心里会暗爽得如何。   没多久凌西昂就又上来了,戴了个大大的口罩遮住了半边脸。   “你感冒了?”韩若恍然,然后很有自觉地说,“那中午我还是给你煮稀饭吧。”   “噢!”身后三人异口同声,那调子还带着波浪起伏。“噢”得那么暧昧,韩若立马发现自己说错话了,转头澄清,“‘噢’错了,他是我上司。”   “噢!”这回是统一的四声。韩若松了口气。哎?不对,怎么有点越描越黑的感觉。   于是她提气,打算为自己的清白再行奋斗,凌西昂手插口袋站在她身边,“你们去哪儿吃?”   也不知道是口罩的关系还是感冒的原因,本来他的嗓音是中低音带磁的,现在变得瓮声瓮气了。   “哇噢,凌帅哥你这感冒也感得太萌了吧?”   李洁琳毫无顾虑地尽情调戏。   韩若可没有那份胆识,虽然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但此时她坐在沙发上还是缩了一缩,希望老大不要意识到有个员工正坐在这里看他被人调戏。   “女侠请自重。”凌西昂笑着说,期间不自禁地咳嗽了两声,韩若这下忘记装隐身了,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坐。”   因为顾及到凌西昂的感冒,大家的聚餐定在了附近一家口味清淡的粤菜馆。这种小馆子味道好火候正,就是不太干净。不过等大家都坐在桌子上,韩若看到他那B家风衣袖子就搁在还有油印的桌面上时,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手抬起手抬起。”韩若“啪啪啪”地打他。   凌西昂看上去是贵气凌人,可丝毫不在乎这个问题,看看自己的袖子,“反正都脏了。”   韩若正低着头使劲地擦擦擦,闻言,抬头看了看他的袖子,顿了顿,“好吧。”话虽如此,可她还是擦掉剩余的地方,才扔掉纸巾。   李洁琳看到这一插曲,打趣道,“韩若你这个秘书也太不合格了,你应该在老板坐下之前就做好清洁工作。”   韩若点头,这地方明显不符合凌西昂的格调,她怎么就没提前想到呢?她看了看走去外头吸烟的凌西昂,偏头想了想,可她就是觉得凌西昂已经很习惯这种地方了。   哎,等等……烟?   韩若突然有种在管小孩子的感觉。   于是她压下了冲出去夺烟的冲动。熬到他抽完一支烟回来,她本来要努力不管他的,可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味,又忍不住说,“你咳嗽抽烟不会感觉更难受吗?”   “嗯?”他喝了一口水,“噢,刚才有点头晕,就想提个神。”   “……头晕?会不会发烧没退啊?要不你回去躺着?”   “没那么脆弱。”他搁下杯子,“刚才说什么风纪风管?”   “刚好聊开了面试,我就干脆问大家,觉得会出现怎样的管理问题。”韩若瞥到服务员开始上菜了,便匆匆结束,“基本上都是我们预想到的,我回头会做个详细的报告书给你。”   凌西昂见她的注意力完全转移到了刚上的菜,就没再问了,自己拎起杯子又慢慢地一口一口喝起水来。感冒加咳嗽,他对这些菜是完全不感兴趣的。   “麻烦,给我一个碗,加点热水。”韩若抬头,招来服务员,然后又继续埋头挑菜。直到那碗被烫过的菜放在他面前,他才知道那是给他的。   “过过油嗓子会比较舒服。”韩若解释,才开始自己夹菜吃,见他没动,“啪啪”两声豪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感动,这是我份内工作。”然后自己呵呵笑开了。   凌西昂又觉得晕了。他咬了咬牙关,皱皱眉忍了过去。也没有心情参与他们的聊天,随便吃了几口碗里的菜,喝了半碗粥,就撂下了筷子。抬头正好看到韩若尴尬地笑,然后默不作声地埋头吃饭,凌西昂这才将注意力转移到他们的聊天内容上。刚才说的是……今年年初很热门的一部电影。由电影而牵手的一对偶像情侣最近传出了分手,所以那部热门电影又被人扒了出来。   今年年初?那还是她失忆之前的事吧?难怪她会插不上话。   对于她失忆这点,他专门派人去核查过。失忆其实分很多种。像他由于□□对脑部的损伤,忘记了那之前一段时间的事情,叫连续性失忆;而韩若是全盘性失忆,连自己的姓名地址都忘得一干二净了。而集□□统那些基础性东西通过接触很快就捡了回来,除了说她努力好学之外,跟她积极面对的心态也不无关系。   “让你失忆的那场车祸是意外?”   小饭馆顾客盈门很是喧闹,聊天基本靠喊,所以他们俩低声的谈话,其他三人是听不清楚的。韩若嘴里包着一口鱼肉,没说话,点了点头,“黑车,逃逸了。”   凌西昂长指敲了敲玻璃杯,又问,“凌南跃还不知道你失忆?”   “才不呢。”韩若夹了一筷子菜,扭头说,“被他知道了我的饭碗可能早丢了。失了忆就等于新人,或者比新人还糟糕,身价迅速贬值啊有没有!”   韩若对自己这个冷静的决定其实颇为自得,可没想凌西昂立刻打击她,“最好尽快让他知道你失忆了。”   “为什么?”   为什么?如果她真是因为掌握了什么秘密而要离巢,凌南跃不会轻易罢手。上次是车祸,下一次就不知道是什么了。   ——不对……凌西昂皱了皱眉,突然发现有哪里不妥。如果车祸真是凌南跃策划的,那么第二次,就不只是阻止她当他秘书那么简单了,毕竟要卖出什么秘密,只要能接触到他就行,不一定要当秘书才能成功。事情出现一次可能是巧合,出现了两次就不能用巧合来解释了。所以,这车祸和前秘书的改变主意,并不是凌南跃策划的。这背后,有另一个人,要阻止她来当他的秘书,不惜以犯罪为代价。   “为什么呀?”韩若见他不回答,又问了一次。   不过凌南跃也是不得不防的,于是他继续原来的话题,“你原来是他秘书之一的助理?”   “嗯呐。”   “那你觉得,你有没有可能接触到他的一些秘密?”   这么一点,韩若就通了。顿时苦了脸,觉得自己生命堪忧,“那我得怎么让他知道?邮件?发一封‘我的自白书’?”   说着,她马上掏出了手机,打算开始起草,刻不容缓。   凌西昂撑着脑袋,问,“你不觉得这样有点此地无银?”   韩若顿了顿,更苦了,“那你说怎么办?”她的思维一下子跳回了凌西昂的那个问题上,“难道我那次车祸是人为的?”   那张脸立即就吓白了。凌西昂不知怎地,突然很想笑。   “严肃!”   凌西昂直接就笑了出来。而显然,感冒咳嗽让他的思维慢了那么半拍,在反应过来之前,他的手已经摸上了她的脑袋。   完全超越上司下属的界限。他又皱了皱眉,收回了手。   而韩若根本没意识到那个动作,沉浸在刚才才发现的生命危险的忧虑中。   继而脑洞大开,满脸期待地抬头:“老大,你会不会有什么随身保镖之类的?”   “嗯?“   韩若继续补充,“或者像暗卫的那种,平时看不见人,一到你有危难的时候就会嗖嗖嗖地冒出来,然后刷刷刷地满世界飞刀。”   凌西昂拿起杯子,面无表情,“您想多了。” ☆、原来你是这么叫我的   (七)原来你是这么叫我的   洛炎休完长假神清气爽地回办公室的第一天,就接到凌西昂的电话:“派人去调查韩若的背景,越详细越好。不过要保密。”   凌西昂挂了电话,进淋浴间洗了个澡。这几天晚上都在做些乱七八糟的梦,可醒来的时候却想不起来梦到了什么,睡眠质量很差。大概是那天猛磕止痛药留下的后遗症。咳嗽也没见好,导致韩若这几天一见到他可劲儿唠叨他这个不准那个不许地。   方灵灵也没敢这么婆妈。   说起方灵灵,自那天他提出需要冷静之后,就回了桁市,这几天会定时短信问候和提醒,诸如“我回到桁市了,一切顺利。”“快午饭时间了,要记得吃饭啊。”之类的,既没有让他觉得烦心,也适时传递了她的关切。   她一向很懂分寸。   如果她没有说谎,没有谎称她是“她”,那么,她还会成为他的未婚妻吗?   凌西昂需要冷静的,就是要想清楚这个问题。和她在一起这么多年,甚至在她27岁生日时让两人关系更进一层,给了她未婚妻的名分,似乎只是为了凌东扬证明,当年他费尽心思酿造的那场车祸,和几乎能让人变成植物人的□□,就算使他丢失了部分记忆,但他当年挚爱的女朋友还在身边,还继续爱着他,他并没有失去太多。   维持与方灵灵的关系,究竟是自我安慰多一点,还是责任感情多一些,他曾经拘泥的这个问题,现在似乎变得简单起来。方灵灵不是她,她脱离那个能让他放松其中的身份,变回了一个“单独”的方灵灵。   他的心底,其实一直有个答案。   一旦没有必要纠葛,就该立马一刀两断。这才是对大家的负责。方灵灵的付出他很感激,她的欺骗可以说是善意的谎言,看在她这么多年的付出,他完全可以既往不咎。但是既往不咎,不代表要错上加错。她可以是他的妹妹他的亲人,但不应该是妻子。   及时止损。   商场上如是,感情上亦该如此。   ——————————————————————————————————————   淋浴头下,凌西昂闭着眼睛,如前几日一般想要努力回忆出梦中的场景。但依然无果。这几日拼凑起来的碎片,是她满脸绯红地说,“虽然不知道时间距离会不会改变我们,但是现在的我,很想把……送给你。”说那几个字时她连耳垂都红得不行了,很小声很小声,小声到梦里他根本听不清,但他脑子里很清楚那是三个怎样的字。   ——“我自己”。   她满脸通红,从一开始的窘迫紧张,到后面闭着眼睛流着泪地浑身颤抖,语不成句,却又逼着自己完整地说出来,“我想要把完完整整的自己送给你,我想让我完完全全都属于你的。不管以后怎样,我的第一次,只想给你。”她很快又大声重复了一次,“我只想给凌西西!”   水哗哗直下,冲走了他刚才释放出来的欲望。   “凌西西”,原来她是这么叫他的。   ——————————————————————————————————   韩若被凌西昂那么一吓,回到公寓的那天晚上就立马上网购买了一堆防身用具。凌西昂敲门进来的时候,她正在摆弄那把高压电棍。凌西昂见状,默了一默,韩若挥着电棍解释,“未雨绸缪,防患未然。”顿了顿,“不许说我杞人忧天。”   凌西昂张开嘴刚想说什么,闻言又闭上了,然后提醒到,“你确定以你的小身板,不会被人抢了反过来对付你吗?”   “……可恶。”韩若嘟囔了一句,拿着电棍比了比手提袋,悲催地发现电棍放不进袋子里。凌西昂靠在小楼梯边,笑道,“看来你还得为此买个大点的手袋。”   韩若哀叹了一声,放弃了电棍,把其他细小的东西塞进了手提袋,诸如报警器、防狼喷雾、防狼戒指……她想了想,直接把防狼戒指套在了手上。凌西昂看着她折腾,也不插话了。她屋里的格局是和他的完全一样的,由于只住一个月,也没有费心去装点,不过多了几样女孩子的东西,诸如窗台的小盆栽、书桌的香薰灯、淋浴间出来的小鸭地垫,比他的房间多出了很多生气。   “呀!”这“哎呀”已经是短时间内她发出的第三声了。她正呼呼地对着手心吹气,上面一到崭新的划痕。看来这防狼戒指首先是对付她自己了。   “你私底下好像并不如你工作上表现得那么细心啊。”   韩若挠了挠头,耳根都红了。凌西昂并不明白她的窘迫在哪里,看着她红红的耳垂,心思一下子滑到了别处。   韩若觉得不应该让焦点一直停留在自己的迷糊上,于是正儿八经地开始聊工作了:“我们从面试就开始插手,是不是可以通过这样更进一步地摸到市场需求?虽然入住率多少与我们没有直接关系,但只要确定了潜在的市场需求是巨大的,就能更好地说服董事会的董事们,让他们不要因为现在的规模小而放弃介入。”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正坐在地板上,脚上挽着拖鞋,周围是刚刚拆下的包装袋,可就在这个与一丝不苟丝毫沾不上边的背景中,凌西昂被她眼里的专注扯回了思绪。   韩若歪头想了想,自顾自地兴奋起来,从地板上爬起来就抽出书桌上的一张A4纸,上面的表格里填满了内容,“其实一个问题一个问题这样解决下来,就没觉得有什么特别大的困难了。不过我目前还是外行,有些还真不知道怎么办好。”   凌西昂接过纸,注意到她的用词:“‘目前’?”   “嗯。”韩若理所当然地点头,“给我点时间,我会去钻研酒店管理学的。”   还真是很积极。凌西昂扫了一眼她上面所列的问题和解决建议。这些解决建议大都是从一个普通人的角度出发,比如说网络开通到了每个房间,每月收取一定费用包含在租金里,但并非每个人都愿意缴纳这笔费用的,那么怎么办才好?她写的建议是“爱给不给,不给就断网。”旁边还用铅笔画上了一个很嚣张的表情。而表情旁是黑色水笔,显然是后来补上去的,上书“网费就白交了啊,电信可是统一收费的!”诸如此类的反复添补的痕迹还有好几处。   “显然我该表扬你很上心。”   韩若呵呵呵地笑,同时很老实地说,“这是我该做的,不然怎么对得起那份工资啊。”   她用手指了指上面的某一处,“就是这个,有个大厅是方便交流,有爱很多。但也容易让人在此聚众……呃、”她想了想措辞,无果,点了点打印在纸上的淫/乱二字,含糊而过,“就是这个。弄个摄像头吧有侵/犯人隐私之嫌,不弄一个吧还真是不好管。”   凌西昂此时注意到的是她又红透了的耳垂,心想她还真容易脸红。“就算装个摄像头,顶多也只能起个威慑的作用,不能杜绝。”   她没察觉到他的三心二意,挠挠头,“那要怎么办才好?”   凌西昂本想说这些问题涉及到法律、电子系统的需要交给专业团队解决的,见她专心致志的样子,便不想打断她,稍稍想了想,正要张口说,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自言自语:“贴个标语什么的,又降低了公寓的格调,也没有什么作用……把管理人员的办公室搬到二楼吧,晚上也不可能安排人啊……”   说着说着,眉头皱了起来,那认认真真又纠结的小模样,让凌西昂无端地想笑。韩若察觉到他的笑意,拳头一锤他胸口,动作做得那个流畅又顺手。两人同时顿了顿,韩若率先反应了过来,扫了扫他胸口,“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啊。”   凌西昂清咳了一声,“其实很简单。有这一层的平面图吗?”   “啊。”韩若点头,转身去书桌上找。趁她东找西找的时候,凌西昂低头,摸了摸鼻子。等平面图过来时,心情已经平复了。韩若很快把平面图拿了过来,凌西昂点了点平面图上大厅靠窗的一个角落,“在这里放两台公用电脑。”   “嗯?”韩若挠了挠头,“等等!你先别说,让我想想。……啊,我知道了!”   就像她刚才所说的,没可能每间公寓的人都愿意付网费,有些觉得没必要,有些会为了省钱,那么如果在公共场所放置公用电脑,那一定会有人来用。一般聚众干坏事大多都是一时兴起,有其他不相干的人在场的话,这一个“兴致”就很难起来了。所以,这些利用公共网络的人,就起到了监督的作用。既增加了大厅的凝聚力,又不需要他们额外付出什么人力。难题不就迎刃而解了?   联想到他对她困惑已久的回家“身份认证”问题,凌西昂提出的方法也是同样的另辟蹊径,但简便易行。那就是带个男朋友回去,不管真的假的,只要是机灵的就行。届时遇到亲戚,她只管装娇羞,介绍什么地自然有她父母接手,那时候来多少七大姑八大婶都不是问题了。这么一想,她开始理解那份连载上面的离职率为何在不断下降了。   “哇塞老大,你真是神了。”   凌西昂很自然地接收下她的膜拜,这才说出了他过来的要事,“帮我订张周日晚的机票。下周一董事会。”   “好。什么时候回来?”   韩若的表现让他基本上放心了,G市的事交给她接手没有问题。所以他就不打算特地再过来了。   这么一讲,韩若顿时有了怅然若失的感觉,不过很快调整过来。出来工作嘛,怎么可能老要老大陪着,丢不丢脸啊?   韩若没想到,这一没凌西昂坐镇,马上就出事了。   圣诞节快要到了,公寓里刚认识的一群年轻人玩心颇重,觉得圣诞节前夜就该来个不一样的前夜。至于怎么个不一样法?老家在该市附近的芦溪说,“我家刚盖了一栋新楼,房子很多,要不周末去那边,放个烟花。”   “烟花?!”幌市禁放烟花爆竹很久了,这一提议引来大家的一致欢呼,韩若也跟着举手赞成。烟花?多热闹。   紧锣密鼓筹备,兴趣带动下的效率就是高。一群人在平安夜欢欢快快地到了一座农庄,热热闹闹地燃起了烟花。可是一到第一颗烟花砰地一声燃放起来,那五颜六色的花火绽放开来的时候,韩若的脑袋一下子懵了。   ……原来……原来她是怕烟花的……   “砰!”   韩若顿时很有想哭的冲动,马上抱头鼠窜,蒙着头从后门迅速跑进了屋里,然后噔噔噔上了三楼进了自己的房间一脑袋钻进了被子里。妈妈咪呀…………   “砰!”   呜呜呜,一层被子不够啊!!她蒙着脑袋找到耳塞,将手机音乐调到最大,啊呜呜,终于盖过了那些可怕的声音。   她怎么忘了自己怕烟花了……   突然被子被猛然掀开,韩若脑袋又一懵,自己猛地被扯起来,一个手臂紧紧地铐在了她的脖子上!   窒息……这是要勒死她!   她下意识地要掰开那只钢铁般的手,使不上劲,手臂用力越来越大。胸口越来越憋闷,她想起了自己手上的防狼戒指,把尖端向后一划——   “啊!”男声,手臂顿时松了。韩若摔在地上,没敢耽误马上爬着滚着往门外去,还没待她摸到门把,颈后一痛,她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韩若一时摸不清状况。浑身酸疼,特别是脖子那里,动一下就痛得浑身冷汗。这是一家民房,满地灰尘,门板歪扭,已经荒废了很久的样子。她被双手反折,绑着一个床脚上。她没办法扭头看身后的情景,不过从阵阵霉味推断,这床也是破烂不堪的了。   她回想起了整个过程。这时候门口进来了一个人,蒙面,露出一双阴郁的眼睛,额头上还有一道崭新的划痕,挂着血迹。   “啪!”   脸颊火辣辣地,不过脖子上的疼立马就盖过了脸上的痛楚。她一时用不上力扭不过来,一双手毫不留情地一掰她的脑袋,泪马上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臭□□!划我?!”   然后又是“啪”地狠狠一声。   好了,这回两边对称了。   韩若感觉自己的脸迅速肿了起来,脖子的痛已经适应了,她缓缓地扭过头,怕激怒对方所以没敢抬头。嘴巴上被贴着封条,她出不了声,只能嗯嗯地哀求。   李若琳一群人玩了烟花后,便在一楼就地打起了麻将,噼里啪啦甚是热闹,直到一个人内急上了厕所要找人顶替,他们才发现,韩若美在其中。   而另一个地方的韩若,仍坐在冰冷的地上,瑟瑟发抖。那人似乎还没有消气,抓起她的手把戒指脱了下来,在她惊恐的眼神里,划上了她的眉骨,“你该感谢你这一划,要不是这样,我当场就干掉你了!”   额上传来刺骨的疼痛,然后黏黏稠稠的液体流了下来。痛至极致,韩若的脑袋反而清醒下来了。先别想为什么,她得自救。要自救只有冷静。她死死忍住一波又一波的眩晕,趁着那人气刚消,适时地发出嗯嗯嗯的哀求声。   “嘶啦”一声,封条被撕开。韩若不知道有没有再被破相,赶紧哀求,“大哥,给条生路。”   这是她唯一的生机。   那人气出够了,此时心情很好。韩若又抓紧时间,“大家出来都是求财,您也不想背着一条人命回家过年。我知道是谁要买我的命,我出三倍价钱。”   她表现得哆哆嗦嗦,那人心情更好,“那你说,是谁要买你的命?”   “我老板的老婆。”她刻意用词比较粗鲁,这样可以在心理上靠近对方。她其实不知道背后是谁,这不重要,更重要的是这人也不知道背后是谁。这里是幌市,她就算有得罪人,也是桁市的事情,桁市的人远距离要人杀她,自然不会那么清晰地告诉杀手为什么而杀她。所以她放心乱扯。“我是我老板的情妇,老板送了很多套房给我,老板她老婆不开心,跟我吵了几次架。不过这又怎样?人还是听我的。”   只要是人,都会好奇,而在肯定没有其他来人的情况下,那人明显起了兴趣。她又乱掰了一通,然后绕到了重点:“当然我也要保护自己,留了后招。我手上有老板的艳照,如果我有什么不测,那艳照就会流传出来,我老板是社会知名人士,他为了保护自己的名誉,也会花钱救我的。大哥你说,是老板他老婆有钱,还是老板有钱?”   韩若趁热打铁,那人还真的开始考虑起来。   “只要你放了我,你要多少钱,我老板都会给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大哥我求求你了。”   “给你老板打电话!”   他塞了个手机过来,显然他忘了她双手被绑,顿了一顿,又把手机拿了回去,“号码!”   韩若只有把凌西昂的号码报了出来,他有两个号码,一个是公事的,一个是私人电话。韩若只记得他的公事电话,心里不断祈祷他现在有心情接电话。   “喂?”接了!韩若立马燃起了希望,“老板……”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人就把手机拿走了,“喂,你的姘头在我手上!” ☆、初恋嫁人了?   (八)初恋嫁人了?   匪徒根本不给她任何机会提示凌西昂,韩若顿时手脚冰凉。她平时称呼凌西昂大都是“小西总”,要不就是“老大”,偶尔偶尔开心的时候是“大哥”,可从来没有叫过他“老板”;况且,就这么一句称呼,还是经由电波传过去的,他肯定没听出是她。再况且,他哪来什么姘头……   那人将信将疑地看着她,眼底越来越阴郁,看来凌西昂那边没有接话。韩若脸上撑着,心里开始有点绝望。如果这一招没用,那她还有机会想下一个办法吗?   “兄弟,出来求财都是为了求平安,万事好商量。”夜很静,静得她可以听到听筒里面凌西昂的声音。   他竟然反应过来了!   这让匪徒相信了她的话,同时得意起来,“你的艳照在她手里。一句话,五百万换人。”   “好。”   太仗义了。韩若泪流满面,只要这关平安过了,要她肝胆涂地她也愿意啊。   “不过……”   “不过什么?!你别想着出什么花招,没……”没等他说完,凌西昂在那头从容地说,“兄弟别激动。我个人有点洁癖,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人。五百万换人可以,但别碰她。”   在生死关头前面,她还真没想到女人还有另外一个比死还恐怖的危险。   韩若愣了一愣,心里涌起不止一点感动。   “噢,没问题。”匪徒的声音变得有点邪恶起来,“反正她回去之后,你看到她也不会想碰她。”   他指的是被他划的那两刀。这时候韩若觉得额头火辣辣地生煎般地疼,也不知道自己的脸会变成什么样子。心里开始害怕,但还是咬了咬牙,暗暗给自己打气,至少不能在匪徒面前崩溃了,那样更加无法自救。   “我就是要买回来亲手毁了,也不想别人替我操刀。你明白?”这阴狠的语气让匪徒顿了一顿,立马连声说,“明白。”   “我要确定她还是完好的。”   匪徒给她拍了张照片,转手就发了。   韩若对匪徒的痛恨一下子清晰起来,妈蛋啊!这么丑的猪头照……   约定了时间地点,匪徒挂了电话,“你那老板……也是混黑的?”   不是混黑,只不过戏好。韩若很认真地点头配合,让他认为她的“后台”也是黑的,多少会忌惮一些。凌西昂不仅配合,还在短短时间内反客为主顺势搭了个好戏台。她想了想,脸上带上一丝惧怕的表情,“所以她老婆才趁我出来玩、不在他地盘上的时候让你们动手。大哥要不你带我走吧,我、他、回去他不知道怎么对付我……”   这么一说,匪徒更坚信了她“那男人”是不好惹的角色,更是定了要把她送走的决心。如果他真的把人杀了,肯定就触了霉头,那人肯定不会放过他。反正这女人敢留她老板的艳照威胁,回去也没有好果子吃,那么他这任务也算完成了不是?   凌西昂挂了电话,接到匪徒发来的照片,神色又冷冽了几分。   “怎么了?”   方灵灵从身后偎依了过来。他收起手机,转身靠在阳台上,与她拉开了几分距离。自从想清楚后,他觉得应该和方灵灵说明白,但一时没找到好机会。方灵灵似乎也预料到什么,一直避而不见,要不就是找上他妈妈一起,而他又是不喜欢让妈妈担忧的性子,于是只有按下不说。   这是平安夜家庭聚会,他跟方灵灵说了一句“有点事”,便去跟他妈妈凌宛如道别。   凌宛如向来是不争不夺随遇而安的性子,他这么一说,也随便他去了。“不过过几天的元旦家宴,你可千万别缺席了。”   每年的元旦家宴,按惯例都会在凌家老宅里,一大家子一起过。凌宛如素来很尊重那边,而凌西昂自然是不喜欢面对那些人的,但如果他不去,凌宛如就势单力薄了,所以他是不可能缺席的。   他点点头,匆匆走了。   ——————————————————————————————   韩若被依旧被捆在床脚。匪徒在身后的床上,正呼呼大睡。她也正在让自己努力休息一会儿。匪徒很狡猾,把时间定在了半夜四点,那个时候正是人最累精神最容易分散的时候,天还没亮,他要逃走很容易。现在他正在养精蓄锐,那么自己也不能干耗着。她不知道凌西昂在这边有什么关系,跟黑势力又有多少交集,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如果脑子慢半拍,就很可能小命也没了。她尽可能地冷静思考,并放松心情,但地板上的冰冷渐渐渗透了身体,冷得她不住地在打颤,她感到心里靠着那股倔强筑起的墙在逐渐崩溃。   不可以再冷下去了!她尝试着动了动腿,又酸又麻,她咬着牙关拼命忍着才没让自己出声。换了个姿势坐着,她把自己疼出了一身汗。这么一动,知觉又回来了,脖子、脸上、眉头、还有手腕、肩膀,无一不疼。她努力动了动手,惊喜地发现绑着的绳子有些松动。   “谁在遥望,月亮之上……”一曲歌声打断了匪徒的好眠。韩若心里咯噔一下,低头装睡。   “喂!……啊,是、是。”匪徒的态度马上变得恭敬起来。“噢,您放心,这是我的第一笔生意,我不会……”   果然是个新手,难怪对她还多少留了点仁慈没有痛下杀手。他自己也在犹豫吧,双手能不沾血就不沾血。   “啊您听我说,……”   电话那边的人没等他说完,突然拔高了音调,韩若听不清在说什么,心里一阵害怕袭来,在床底下慌乱地摸,希望能找到一些东西防身。   匪徒挂了电话,一阵要命的沉默。韩若装作昏昏沉沉的样子,继续低头,眼里却已经吓出了眼泪。   他改变主意了,他要杀她!   她听到他活动活动了手腕,他缓缓地走了过来,他套上了手套……“大哥!”韩若欣喜地朝门外喊,匪徒下意识要往门那边看,正是现在!韩若使尽全身力气往他□□一插!然后立马爬起来往门外跑去。她也不知道床底下摸到的是什么,她也没敢看匪徒现在是什么样子,只听他很痛苦地吼了一声。她吓死了,可没敢哭,忍着那股劲儿拼命往外跑。外面是一片农地,她跑到一个分叉路,把刚才从口袋里摸出来的报警器拉响,甩到分叉路的那一头,自己往另一边疾跑。   周围都是农家,尖锐的报警器引起了附近所有家狗的狂吠。她一边跑,一边寻找可以躲藏的地方,本来的设想是跑进某处人家然后报警的,可每家每户都大铁门锁得好好的,她视线掠过一片玉米地,没多想便跑了进去躲起来。   玉米长得不繁茂,她缩了又缩,才把自己藏在一片阴影里。报警器一直在响,狗吠个不停,有几家人亮灯了,有人喝停了自家的狗,有人打着手电筒出来了。韩若泪光一闪,迅速跑了过去。   ——————————————————————————————————   值班警察小刘觉得韩若还真是坚强。一般女孩子遭遇这样那样的危险后,一旦安全,放松下来后立马就是哭个不停,做笔录的时候更是断断续续泣不成声;这位姓韩的小姑娘被人绑、威胁、打骂毁容,不但没有哭,还能冷冷静静地从头到尾说出整个过程,都创了他的最快笔录成绩了。   “你还真聪明,等有人出来了才冲出去求救,如果你光敲门光用喊的,遇上怕事的不敢出来,你就没准又被抓回去了。”小刘领着她出门,却见刚还镇定拍胸脯说命大的人忽地一停,眼泪突然就像决了堤一样,扑索扑索直往下掉。她本人似乎也很意外,低头那袖子摸了摸脸,可她明显忘了自己的脸还红肿着,这一擦,“咝”地一声疼了出来。小刘一看走过来的人,就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是到现在,才是真的放松啊。   韩若不知道已经被人误解了她和凌西昂的关系,见凌西昂的衣摆到了前面,也不敢抬头,“谢谢。还有,不能因为毁容而解雇我的。”   刚才远远看着,凌西昂还不觉得有多严重,现在离近了,才发现她的脸上有多触目惊心:额头被人狠狠划了两刀,上面的血凝固了,看不出伤口有多深;两边脸颊高高地肿起,挤得眼睛也睁不开的模样。他张了张嘴,话却梗在喉间,这一沉默,韩若控制不住了,眼泪又哗哗地往下掉。   几乎是下意识地,凌西昂一伸手,就把她揽进了怀里。   忍耐已久的害怕决堤,韩若“呜哇”一声就哭了出来。乍见烟花的害怕,被人勒脖的惊恐,掌刮毁容的恐惧,一下子全部都爆发了出来。凌西昂就那样搂着,一直等到她哭声渐歇。   她边抽泣边站起来,“谢谢……”“是不是很丑……”她擦了擦他的衬衣,“还好你穿的是黑色,脏了也看不出来……”这一笑又牵出了痛,她立马敛了眉目。凌西昂苦笑,见她的发丝缠着绕着乱七八糟,伸手把她的发丝掠到了背后。这么一掠,脖子上的红肿就露了出来,比脸上的伤更让人心惊。   凌西昂一愣,韩若伸手把头发拨了回去,这一伸手,又露出了手腕上的绑痕。凌西昂皱眉,“我带你去医院。”   没一处是完好的。他转身就拉起她的手往外走,“等等等等!”韩若被他拉得直叫,含泪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我被绑了一夜,胳膊老疼了,别拉我。”   凌西昂收回了手,这才察觉过来自己的失策,再而察觉自己的失态。其实韩若嗓子也疼得很,浑身没一处舒坦的,只不过哭了那一大场,心里头舒坦了很多,在医院走上走下这个检查那个检查的也不叫苦。倒是凌西昂,随着她脸上身上的纱布绷带越来越多,神色是越来越凝重。“没事,只要你不解雇我,什么都OK!”   韩若刚刚检查完脖子,脸上明明疼得五颜六色的,嗓音也越来越哑了,可转眼就嘻嘻哈哈地闹他。凌西昂心里又泛起那种熟悉的疼痛感,还有莫名的满足感,一如搂她入怀的那一刻。   一路过来,他听她详细讲了事情的经过,她让他一定要找到那匪徒替她报仇,其实不用她说,他也会查清楚整件事情给她个交代。听她说完后,他心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竟是感谢。感谢她如此机智又如此坚强。   为什么是感谢?还未等他深想,手机嘀嘀嘀地响了,打断了他的思绪。   一听铃声,韩若心里就忽然冒出了夜半匪徒接电话那一刻的心慌,地上明晃晃的阳光,还是排解不了那股寒冷,继而往凌西昂那边靠了靠。只听他淡淡地说了声“好”,挂了电话后手机很快进了一张照片——一对母子的合照,女子与他们的年龄相仿,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凌西昂盯着那女子看了许久,然后默默地收了手机。韩若瞅了瞅他的神情,有点释然,有点唏嘘,又好像还有疑虑,恁复杂了。   凌西昂察觉到她的打量,解释道,“据说这是我的初恋。现在嫁人了。”   韩若嘴巴张得能吞下一个鸡蛋,满脸傻愣愣的样子。凌西昂见状,打趣道,“怎么?不相信我还能被人甩?”   韩若又张口,依旧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好。凌西昂仰头,叹了一口气,“老实说,我也不相信我自己被她甩了。”明明在梦里是那么缠绵那么痴迷,不管是他,还是她,都想把对方融入自己怀里。那种渴望,深入了骨髓。   韩若转了转眼珠,“你……谁告诉你她是你的初恋?”   “嗯?”   “别人说的,都未必可信,这不是你教我的吗?”   “嗯。所以我另外派人去查了。”   韩若脑子转不过来了。她刚经历过一段精神极其紧张的过程,现在还没有完全放松下来,要她再去琢磨里面的弯弯绕绕,实在太难为她了。于是她直接问道,“怎么查的?那些人可信吗?”   “是我自己的人。”那些人是信得过的,至于怎么查,去他高中学校一问就知道了。以前他是完全信了方灵灵的话,加之没有余力去查这些与前程“无关紧要”的事情,所以没有刻意去查;现在“她”屡屡从梦中跳出来,轻而易举就勾起了他深刻的眷恋,让他不得不正视。“可是这照片,和梦里的她,丝毫对不上号。”他自言自语,“一点感觉都没有。”   “你……没……见到她的样子?梦里。”韩若别别扭扭地说。她当然知道答案,就是想这么明知故问一回。   凌西昂摇头,有点挫败。   “那你或许应该亲自飞过去,面见真人。”韩若继续提馊主意,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点气。   凌西昂竟然在认真地考虑事情的可行性。韩若很想踩着他的脑袋,大声说,“那人就是你姐姐我!”可是,不是他自己想起来的,就没有任何意义;就算某某某站在他面前说是他的初恋,就算那个某某某没有嫁人生子依旧等着他,只要他自己没有任何感觉,“初恋”这个词语,就仅仅只能是一个词语而已。   所以此刻,这个韩“某某某”只能保持沉默。   韩若忽而就清楚了为什么当时自己在犹豫,为什么不直截了当告诉他真相。她的潜意识里,还抱着希望。就算这个希望非常渺小,但她仍然相信,相信曾经的他,相信曾经的他们。   相信他们,可以重新相恋。   停!韩若!!这是不对的!!   “你这样难道不觉得对不起方灵灵吗?”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傻乎乎地要给落井下石的方灵灵说话。她一直以为凌西昂是完全忘了她的存在,所以自己才不甘心地想让他知道“她”曾经存在过;而现在知道凌西昂在找“她”,却又有点害怕起来。   现在的凌西昂,身边已经有了陪伴数载的方灵灵,他并不是其他人可以随意触碰的了;就算他找到她,他俩又能如何?   做人的底线不能践踏。否则只会玷污那个神圣的词语。   她继续说,“既然有了方灵灵,那你就不应该去找什么初恋,扰乱人家。”   “我知道。”他自然知道,所以在想着平稳分手的方法了。为了顾及韩若心里的想法,他还是坦白了方灵灵借用初恋身份一事。   这么一个普通的等报告的时段,韩若受到的刺激不是一点点。她默默地坐在板凳上,半天憋出一句话,“可怜的娃,我是多想揍你一顿……”   这句含含糊糊,凌西昂没有听清楚,“什么?”   她鼓着腮帮子想了想,“那你要怎么对方灵灵?”这么多年的感情,是实打实放在那边的。   凌西昂沉默了一会,这一沉默,韩若又有点慌了,害怕什么让人受伤的答案,所以马上转变话题,“你失忆了。你的高中,真的是你以为的那个高中?”   这时,他们等待的报告出来了。一听到她的名字,凌西昂就起身去拿报告,她的那个问题也不知道他听清楚没。当局者迷,韩若知道答案,所以很轻而易举地发现了问题出在哪里。既然凌西昂查到的所谓的初恋不是她,那么,他所得到的信息里,一定是被人动过手脚的。没准他所以为的那个高中,就不是他们一起度过的那个地方。   一部分结果需要等三天才出,所以他们暂时居住在酒店。因为是小镇,酒店也没有多大的规模,安全更是无法保障。经历了昨晚夺命一宿,韩若自天黑后,胆子就小了,紧紧地跟着凌西昂。   李洁琳把她的行李送了过来,两人抱在一起哭了一场。昨晚放完烟花,李洁琳回到她们那屋子,看到狼藉的现场,也被吓得不轻,连同其他人找了她一晚上。“今晚我不回去了,明天请假陪你。”   凌西昂同意了,毕竟有个女孩子在,照顾韩若会方便很多。临睡前,凌西昂检查了一遍她们的房间,走到门口,又叮咛道,“我就在隔壁,有什么事叫一声。”   “嗯。”   韩若亦步亦趋,送到门口,又眼巴巴地看着他走到隔壁。他在门口顿了一会儿,又折了回来,低头对她说,“放轻松,什么也别想。都过去了。”   韩若眼眶又忽地红了。这是他说的第一句安慰的话,就算他不说,这一整天他的陪伴,就已经是最好的安慰。只是这一句,就像催化剂一样,让她委屈的心情一下子就胀大了起来。这时李洁琳走出了门,“我忘了买东西,去街上一趟。”   她的身影刚消失,凌西昂就伸手,把憋成红眼圈的韩若搂进了怀里。    ☆、你不能来,所以我来了   (九)你不能来,所以我来了   那个怀抱就像是毒品,会上瘾。当夜,韩若躺在床上,想着有那么一个人,就在一墙之隔的那一边,心里很安稳,渐渐涌起了睡意,这两天一夜,她实在是太累了,脑子一放松马上就睡着了。   可是睡得很不好,混混沌沌,光怪陆离,韩若觉得自己一直在醒着,可眼皮子很沉重,又睁不开,就这么浮浮沉沉间,她忽地一个猛子惊醒了!   窗户关得好好的,洁琳睡熟了,门廊的灯亮着,一切静悄悄的,只听到空调的制动声:一动、一静,又一动、一静……韩若眨着眼睛,努力地压抑着自己的呼吸。渐渐地,各种疼痛慢慢清晰起来,额头、脸、脖子、胳膊、手腕……劫后余生的真实感这时才浮现出来。   寒冷渐渐从骨子里渗了出来,她把被子团了又团,将自己裹得紧紧的,可还是压抑不住浑身的颤抖。牙齿冷得不断打颤,身体也冷得一直在发抖,唯一感觉热的,是眼眶里的泪水。她咬咬牙,还是不住地想起匪徒的凶狠,和临死前的恐惧。看了看静谧的卧室,和睡熟了的洁琳,韩若转身,把泪埋进了枕头。   第二天,李洁琳陪了韩若半天,下午乘车回去了。凌西昂接了个电话后,需要回到酒店处理公务,韩若自然是尾随其后的。他在干活,她也不便打扰,在凳子上坐着,看着电视。因怕打扰他,没敢开声音。他抽空看了一眼,“看没有声音的电视也能乐成这样?”   韩若正看着画面笑着,“看台词脑补啊~看看看,这人太逗了!”然后又呵呵呵地笑。凌西昂没看电视,只看着她。她脸上的肿还没消,额头上还缠着绷带,手腕的绷带倒是没绑了,露出一片青紫。就是这个狼狼狈狈的样子,被她眼里的笑一映,就全都不是那么回事了。   他按下电脑,心思转到昨晚的梦上。第一次,第一次梦里的“她”有了真实的面孔。许久了,她都不肯出来了,只有昨晚,异常地清晰。   那是一场篮球赛。她去捧场,球赛完了,等着他一起回教室。他一见她,觉得有些不妥,走了几步,“你的眼镜呢?”   “嗯?”她摸摸鼻梁,恍然大悟,“难怪总觉得好模糊。”   他瞥了瞥她手里的历史书,“你没专心看球赛?”   见他有些不满,她挽着他的胳膊,讨好地笑笑,“这不是明天要考试了吗?”   他的确有些小不满,自己的女朋友去了球场,竟然还不专心看他打球!亏他刚才还打得那么卖力。   脸色臭了一会儿,脾气又被她在旁边一蹭两蹭给蹭没了,又问,“那你的眼镜呢?”   “噢,在……”她掏掏口袋,然后停了下来,歪头想了想,看看背后,不对呀,没带背包,原地转了个圈,那……   “我的眼镜呢??”   两人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他泄气了,揉揉她的脑袋,“我去找,在这儿等我。”   他回想起今早醒来的那种感觉,心里满满地,却又涨得有些酸,脸上似乎还带着些笑容。梦中那迷迷糊糊的小蠢蛋,俨然就是韩若的脸。一颦一笑,都与她如出一辙。   “韩若。”   “嗯?”韩若从电视里回神,转头看他。那认真专注的小神情,眉头间还带着学生等待老师问题的凝重,凌西昂心里又涌起了那种熟悉的感觉,沉默了一会儿,“你近视吗?”   “不啊。”韩若回答得很利索,很奇怪地看到他脸上的黯然转瞬即逝。韩若摸摸鼻子,见他打开电脑一副要开始认真工作的模样,就没说话了。   凌西昂收拾好心情工作完以后,窗外已经天黑了。一抬眼,看到的是韩若蜷在单人沙发上熟睡的模样。凌西昂从床上抱来一张被子,正想给她盖上,看着她卷着身子窝在沙发上不甚舒服的样子,皱了皱眉,直接把她抱到了床上。   抱起她的时候,那脖子上的勒痕让他不太敢用力,以一个很别扭的姿势把她放到了床上。就是这么别扭,也不知道碰到她哪块伤处了,她“唔”地抗议了一声,一个抬手搂住他的脖子,“西西。”   他手一顿,连呼吸都凝住了,又听得怀里的人嘻嘻笑了一声,砸吧砸吧嘴翻了个身,呼呼呼地再次沉睡。听错了?他静默了一会儿,才慢慢地抽出手。   这一睡,韩若就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上午。她睁开眼时,好一会儿都摸不清自己究竟身处何地,直到看到搭在椅背上的凌西昂的外套,心下安心,翻了个身一闭眼,又睡过去了。   凌西昂悄悄开门进去的时候,韩若还在熟睡。昨天他看她睡得香,就将自己的东西拿去了隔壁她的房间,那样办公打电话都不会打扰到她;到晚上她还没起来,他便直接在她那边睡了。现在都有一天一夜了,她不会……病了吧?   凌西昂走近了看她的神色,一切如常。需要把她叫醒吃点东西吗?还是任由她继续睡?饿太久不好吧?她伤口的药也该换了……可见到她睡得香甜的样子,伸出的手又总是落不下去。   凌西昂从没感觉自己这么婆妈过。   看来,要赶快跟方灵灵了断了。   好像察觉到了他的犹豫,韩若醒了,迷迷糊糊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抱着被子坐了起来。显然还没回魂,眼神空空地,凌西昂给她递了杯水,她咕嘟咕嘟地喝了下去,手捧着杯子,脸上渐渐有了精神。   “原来我是怕烟花的,很怕很怕。   “你知道我刚才梦到什么了吗?我们高中去放烟花的事情。也是年前,去了郊外,很冷很冷的冬夜。我一见到那堆或长或圆的涂着莫名图案的物体就怂了。我扭头看看我身后的……男朋友,他兴致勃勃,我不想扫兴,只好壮着胆子跟着。可等到烟花摆放好的时候,我的勇气就都没了,尿遁逃走,进了二楼的衣柜。   “那衣柜是新做好的,质量不大好,一阵阵劣质油漆的味道,熏到我头晕。我推开衣柜想要喘口气,外面的烟花‘砰’地燃放了,吓得我又钻了进去。熏死总比吓死好吧?   “我刚要钻进去,就被人拎住了衣领。是我男朋友。他一见我的样子就猜到了。他没给我再进衣柜,而是拿了两床棉被,拉我一起钻进被子里,抱着我,在被子里待了半个来小时。   “我当时就在想,他可真好,没有嘲笑我的害怕;他可真机灵,一下子就想到了好办法;他可真体贴,一点没让棉被的重量压在我身上;他可真温柔,他的唇真柔软,他的怀抱真温暖……好想就那么抱他一辈子。”   凌西昂不明白为什么她要把这女生心事讲给他听,不明白自己心里酸酸涩涩的感觉是为什么。   “高考结束后,他要走了。我很舍不得。我带他回到那里,回到那个房间,我要把我自己给他。   “不是分别的礼物,也不是想要让他更怀念,纯粹就是为了我自己,我想要彻彻底底,整个身心,都交给他。似乎那样做,才对得起我心里强烈的不舍。   “我很现实,我知道海誓山盟对于分别两地的年轻恋人来说是多么的脆弱。我不会天真到以为交了个身体给他,我们就能白头到老。他可能会变,我也可能会变。我可以做的,就是让那一刻的我不后悔。   “其实我很害怕。我一直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乖乖女,那么离经叛道的行为,花了我很大的勇气。可是除了那样,我找不到其他方法任何勇气来面对即将来临的分别。我想要和他从此不一样,就算从此天各一方,彼此都永远成为了对方的唯一。   “我去之前偷偷上网看了那些片子,很稚嫩地用在了他身上。”   “韩若。”凌西昂很艰难地开口,他终于找到一个好理由不听她的□□——听别人的床事当然是不合适的。“既然已经分手了,就别再拿以前折磨自己了。”   “不,我们没有分手。”凌西西,你知道吗?我们从来不会分手。   ————————————————————————————————————   她吻上他,颤颤地把他推倒后,他很快气息不稳地翻身压住了她,灼热的呼吸喷在她的唇上,“别闹。”   “不,我想让我完完全全都属于你的。不管以后怎样,我的第一次,我只想给你。”   她抬头轻咬他,立即像点燃了一团火焰。他没有再给她说话的机会,瞬间占据了主导,狂热地吻着她,额头、鼻尖、耳垂、唇瓣、身体的每一寸……她的害怕逐渐被情热所取代,她也稚嫩但热烈地回应着他,热得只想要从此融化在他怀里。   就在突破前的一刻,她吃痛,咬上他的肩膀。那一痛,让她的害怕又回来了;而他深深地喘息着,就在那儿定了一会儿,退了出来。喘息片刻后,他引领着她的手,在她颤抖的手里释放出一股股灼热。   她永远记得那时耳旁沙哑的低语,“小若,我们不急着这一时。等我回来。”   我等你,我一直在等你。你不能来,所以我来了。   ——————————————————————————————————   人的大脑真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她被那么一吓,又这么一放松,有些回忆,就自然而然地涌了出来。就像现在,他在前面领着她去吃东西,她就想起了以前下了晚自习,他也是这么在前面走着,拉着她的手,一起去取自行车,送她回家。   不过,也就仅此而已。没有电视上的那种撞撞脑袋,全部记忆就能完整回来的幸运。但是,她已经觉得很满足了。她知道是什么值得自己这般坚持。   她醒来时,他在那儿,所以,她就说了那些事。当时纯粹是觉得他也应该知道,他不应该置身在外。她没想着能让他回忆起些什么。但是,当他真的什么也没有想起来的时候,她的失落,不只是一星半点。   凌西西,为什么你会忘了我?为什么我经历了车祸、失忆、绑架、和伤害,终于走到了你面前,你都还是没有记起我?   这顿饭吃得有些沉闷。韩若没有心情说话,凌西昂也在兀自想着什么。各自喝了半碗粥后,凌西昂停了筷子,“需要我帮你找他吗?”   凌西昂是这么想的:她刚才说了,他们没有分手,那么,就是另外的不可抗力导致现在各分东西。而她一直努力想靠近他,说不定是因为他能够达成她的愿望。   闻言,韩若顿了顿,、摇了摇头,继续埋头吃饭。凌西昂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他已经在很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去理智地分析了。   韩若扒了两口粥,“你别管了。顺其自然。”她戳戳碗底,然后叹了一口气,继而恶狠狠地说,像是给自己打气,“这个臭男人!到时候我一定要狠狠地揍他一顿!”   一日后,医院的所有项目结果显示正常,韩若几日来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欢欢乐乐地跟着凌西昂回R市。抵达桁市时是下午了,凌西昂直接回了公司。韩若一听说他开个会后晚上还要飞个两日的短途,需得赶在元旦前回来,顿时觉得满心愧疚加感动,“老大等你回来我一定给你做牛做马。”   凌西昂整了整刚换上的袖扣,闻言笑了一笑,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这几天好好休息,你的假只到元旦后。”韩若摸摸头,呵呵地笑。   他的视线掠过她那张笑脸,“回去收拾好东西就去酒店。总比你一个人在公寓里安全。”   韩若这几天跟得他紧紧地,他是如何心思通透之人,一猜便知道她心里的害怕。而且,幕后黑手还没有找出来,她的危险系数并没有因为逃过了这一劫而降低。   “嗯。”韩若鼓鼓嘴,酒店房间就在公司楼上,她工作还挺方便的,只是……“老大,员工住酒店可以打几折啊?”   凌西昂默了一默,“我签单。”   韩若突然觉得赚大笔的感觉,呵呵呵地又乐了。   “有叫你那好朋友过来吗?”   诺诺?她还在迪拜呢,那丫头刚交了一个男朋友,正在热恋期,不好惊动。而且……总不可能一直都让人陪啊,总得自己走过来的。韩若如是想,所以当晚上盖着被子躺在床上的时候,心里突突突突害怕得很,脑子里也只有一句话:“自给自足,丰衣足食!” ☆、不好意思啊,我太入戏了   (十)不好意思,我太入戏了   元旦夜,凌家大宅。   “三少爷到。”   方灵灵抬头,正好看到凌西昂从大门进来,妆容精致的脸上露出几分笑意,小步迅速走去,代替佣人接过他的外套,体贴地说到,“刚下飞机,累了吧?”   “还好。”   她很自然地挽起他的手,“大家也刚到没多久,我们一起去见过妈和凌夫人吧。”   凌西昂视线扫过她穿过他臂间的手,微微一顿,“灵灵,等宴会结束后,我有些事跟你谈谈。”   “回头再说吧,妈在等着呢。”   凌家现在的掌门人凌素正在客厅和凌宛如聊天,见他们过去了,凌宛如脸上明显如释重负。他这个妈妈,单纯至极,从来应付不了别人的冷嘲暗讽,或是虚情假意,要她来这种充斥各种面具的场合,她自然是不习惯的。“西昂。”   “妈。”凌西昂坐在凌宛如身边,对凌素打了个招呼,“大夫人。”   方灵灵一向觉得这个称呼太刺耳,仿佛凌西昂母子像下人一般。其实以凌西昂的傲气,是断然不会甘心屈居人下的,尤其是这个徒有外表恃强凌弱的凌素。他愿意这么叫,纯粹是由于凌宛如的缘故。   凌素是凌青峰的结发妻子,而凌宛如,是在怀了凌西昂之后,才知道他父亲已婚的事实。未婚先孕,在当时是相当离经叛道的行为,凌宛如还大着肚子的时候就被赶出了家门,随后凌青峰处处照顾,凌宛如对他也是死心塌地离不开,后来凌青峰执掌凌家,正式将她迎进了凌家门。而凌宛如一向觉得愧对凌素,加之生性柔弱,便处处对大房忍让。这“大夫人”的称呼便是那个时候一直叫下来的。   任何大家族都是一样,不管暗地里争斗得如何激烈,表面上还是会维持一团和气、兴兴向荣之貌。凌素端庄的笑容仍旧挂在脸上,“西昂,你来得巧啊,正说起你什么时候正式把灵灵娶进门呢。”   “再说吧,不急。”凌西昂波澜不惊地说。方灵灵眼里一丝黯色闪过。   “你是不急,你在城中年年都是排名第一的钻石王老五,可怜我们灵灵,小姑娘等成了大姑娘,再等下去,就让人说我们凌家闲话了。”   “我们自有分寸,大夫人不用操心。”凌西昂还是神色淡淡,语气也淡淡。在场的三个女人中,最了解他的方灵灵,猜到了他的心情不太好,否则不会如此懒于应付。凌西昂为了照顾凌宛如的心情,一向对凌素都能维持表面的尊敬的。   于是她出来打圆场,“谢谢凌夫人,您不必担心。凌方两家联婚,多少媒体在等着看豪门婚姻的笑话。我和西昂可不想被别人看热闹。所以现在试同居,在婚前解决一切婚后的问题,到时候压力也没有那么大。大哥大嫂恩爱多年,我们以后,还得多多向他们取取经呢。”   方灵灵很自然地把话题引到了别人身上。她出身在豪门大家,那里头的风浪并不会比凌家的少,所以处理起这类问题可谓说是游刃有余,进退有度,不失大家风范。方灵灵的处事,一向让凌西昂觉得称心熨贴,此番也不例外。   婚姻者,无非就是寻求一个能够替他持家的人。但是,如果灵灵所要的,他完全不能给,就另当别论了。利益重要,但不能失了做人的根本。   ——————————————————————————————————   “心情不好?”   凌西昂的手覆上眼上的热毛巾,摇了摇头。凌宛如在他身边坐下,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孩子大了,以前小的时候,还有几分像他爸爸的样子,现在越来越大了,越发长出了自己的锋芒。   想起方灵灵平日里无意所提及的他在集团内所受的打压,不禁有些愧疚,“西昂,这些年,委屈你了。”   “说什么呢?”凌西昂的手搭在凌宛如手背上,依旧仰躺在沙发上。脑袋疼,现在酒劲上来了,他就更不想动了。而本要在宴会结束后跟方灵灵摊牌,方灵灵一个紧急的电话就走了,显然不想给他机会。   “以前你小时候,总是哭着来问我,‘妈妈说,为什么他们可以欺负我,我不能还手?’然后啊,你知道我会心酸,被他们欺负了,就躲起来哭,不让我知道;再后来,你还是会忍不住还手,被大房投诉了两次后,你就索性转学对那两兄弟避而不见。”凌宛如与他并排坐在沙发上,说着说着,逐渐两眼含泪,“要不是妈不想离开这里,你也不用受这委屈。都怪妈不中用。”   凌西昂把热毛巾拿开,伸手将凌宛如搂进怀里,“妈,这没什么好委屈的。以前小时候是心高气傲不懂事,现在知道了凡事都要以和为贵,我是跟大哥二哥他们不和,但仅仅是公事上见解不同而已,私底下你也见到了,没什么了。”   凌宛如点点头。宴席上的觥筹交错,大概也只有她一人相信天下是太平的。她摸着手上的玉镯,神情陷入沉思;凌西昂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手搭在她肩膀上,闭目养神。想起她刚才的话,忽然气息一顿。   “妈,我什么时候转过学?”   “嗯?”凌宛如想起了他车祸的事情,“噢,你忘记了也是自然的。你高一的时候。转到离家老远的地方了。灵灵那时候就对你钟情了,你转学,她回家吵闹了一顿,也跟着你转了过去。说起灵灵,那孩子是真心对你好。如果觉得合意,就赶紧跟她定下来吧。”   凌西昂回到房间,扯了扯领带,仰躺在大床上,心情烦躁。对于方灵灵,虽然从没有动过情爱的心思,但她在他车祸后,就一直陪伴在身侧,嘘寒问暖,添衣送药,在他身边的时间,远远比待在自家的时间多得多。她的用心他能够看见,对他来说,方灵灵虽不是家人,却已经是胜似家人了。   而这个“家人”,早在他刚苏醒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构建一个个谎言了:他的女友身份,他的高中经历……在他空白的那部分记忆里,到底还有多少是她虚构出来的?   他闭上眼睛,不想再思考。今晚似乎负面情绪一直在主导,他实在无法抽身出来冷静旁观。   手机嗡嗡嗡地震动了两下,便消停了。韩若,一条恭贺元旦的短信。   内容平平无奇,想必这丫头是群发的。   凌西昂心念一动,抬手便拨了过去。   “喂?老大,元旦快乐啊。”她明亮的声音透过话筒传过来,凌西昂嘴角微微一扬。这是第二次与她通话了,上次这样听到她的声音,还带着慌张和希冀。   “群发?太没诚意了。”   韩若呵呵呵地笑,“一时手快,把你的名字也带进去了。待会儿单独给您再发一条啊。”   凌西昂没有忽略她刻意强调的“您”,随她又闹了几句,然后才入正题,“你说对了,我的高中不是我以为的那个高中。”   韩若正窝在沙发上喝红糖水,闻言顿了顿,意味深长地“噢”了一句,“你怎么发现的?”   “无意得知。”   “那你打算怎么办?”   凌西昂沉默了。   “你不知道从何查起吗?”韩若白天睡了一天,现在精神得很,脑子转得飞快,“还是你觉得,就算查到了,又有什么意义?都过去十年了,该嫁人的也嫁人了,该变心也变心了?”   凌西昂还没来得及细想的东西就被她噼里啪啦地说出来了。可是——“怎么你倒越说越气愤?”   韩若确实一下子被自己的猜测搞气了,不管他的问话继续说,“你就不许人家也在苦苦地等你,等你把她记起来吗?!”说完“啪”地一声挂了电话,呼哧呼哧地抱着枕头□□。   枕头被她搓圆摁扁再搓圆了好几轮,韩若才想起自己现在的角色似乎没有什么立场去生气。   况且,他还什么都没说呢。   韩若挠挠头,拾起电话,按下他的号码。   “……不好意思啊,我太入戏了。”    ☆、适当的决绝   (十一)适当的决绝   凌西昂握着手机,躺在床上,眼望着吊灯,心里回荡着同样的一句话。“你就不许人家也在苦苦等你,等你把她记起来吗?”韩若这么一句话,彻底把他的心思弄乱了。   思来想去,第一要点,还是要跟灵灵断个清楚。这样他才有资格去找她不是?不管嫁没嫁人,不管是不是在等他,总得把她找出来,了结自己的心愿。   方灵灵从凌家大宅里“逃”了出来。在一起了这么多年,凌西昂想留她说什么,她自然多少能猜到。脑里闪过两人多年以来相处的片段:他受伤后的虚弱,得知被害的愤怒,强硬戒除毒瘾的坚韧,制定计划的冷静,执行时候的毅然决然……这里面的所有时刻,她都是离他最近的那个人。   现在,她怎么能任由这些越走越远?   微信滴滴响起。   凌西昂:灵灵,没必要继续把青春浪费在我身上,不值得。好好想想,我们找个时间聊一聊。   信息有时候比直接对话更灵活。就比如面对面不敢说出来、不好意思说出来的话,可以在微信上慢慢斟酌。方灵灵白玉葱葱的手指在屏幕上轻点着,车窗外的树影掠过,深深浅浅地落在她泪流满痕的脸上。   方灵灵:我们这么多年的生活,难道就比不上你心里那点模糊的影子?   凌西昂对着屏幕,眼里在踌躇。他在商场上杀伐果断,而在面对这么一个对他苦苦付出了最美好年华的女子,却无法做到决绝。虽然事实上此刻对她仁慈,其实会更对不起她。但如果有可能,他还是想采取不那么伤人的方式。在他眼里,现在方灵灵的错,也仅仅是说了那个善意的谎言,以及为了圆那个谎言而捏造的其他的谎言。对真真正正陪伴了自己多年的方灵灵,他对她的这些欺瞒,虽然会介意,但完全可以既往不咎。   正思索着,她的信息又进来了,“或许你只是执着地想完成一件心事而已。要不等你找到她好好聊聊,收拾好了那边的心情,再考虑我们的事情,好吗?   “毕竟我们的分合,还关系到凌、方两家的商业。方氏股价自从我们订婚以来,已经跃升到一个新的高度,我不想传出任何□□。我爸心脏不好,我不想他受刺激。   “如果一定要变,给点时间慢慢商议,好吗?”   不得不说,方灵灵在商界不是白混的,该理智的时候,极少被情感左右;而且她对凌西昂的了解,或许仅次于凌西昂自己。方爸爸在凌西昂出国一事上给予了鼎力支持,并在他出国后多次相助,就算不管她,方爸爸的情况凌西昂是一定会顾忌的。所以这句楚楚可怜的以退为进,凌西昂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   然而,她却低估了凌西昂心里那个根深蒂固的影子,在沉寂十多分钟后,屏幕再次亮起:“方叔叔那边我会解释,也会确保股价平稳过渡。灵灵,我知道迅速让你接受很难,你先想想。我不能在知道事情的真相后,继续享受你的付出。那我就太渣了。”   不会狠绝地一刀两断,但也明确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拖延对大家都是一种伤害。凌西昂在感情上,是另一种干脆利落。   ——————————————————————   元旦结束上班日。韩若对着镜子,已经折腾了近半个小时了。这齐刘海怎么看怎么不自然啊……韩若拿起剪刀,咔擦咔擦又有几小簇碎发掉了下来。妈蛋!一边高一边低了!!……   “韩姐姐,换发型了?”   “啊……嗯……”韩若不自然地用手按了按刘海,确定它没有飞起来没有跑到旁边去,老老实实地遮挡着伤疤。   “你额头怎么了?”   冉冉端着杯果汁过来,哪壶不开提哪壶。   韩若又不放心地按了按刘海,下面还有片挺长的胶布充当第二保障。“呃,前几天打篮球,磕到脑门了。”   “那得小心点了,不然以后留了伤疤,就难看了。”   冉冉无心的利剑戳得韩若的心直滴血。她再次按了按刘海,才把手袋放下,用手扇风……哎不对,不能扇,刘海会飞起来……韩若颓然地放下手,换话题,“假后第一天就迟到了。老板还没来吧?”   “没呢,放心。”   “那就好。”韩若打开电脑,趴在桌子上躺了会儿尸,冉冉以为她是假后综合症,也没管,直接喝着果汁八卦着最近的新闻。韩若听她哇啦哇啦地说,自己脑子里却在自动重播被匪徒割伤额头的那一幕,那股阴沉沉狠绝的眼神,怎么压也压不住。   “……韩姐姐,你怎么哭了?没事吧?”   冉冉急匆匆地给她扯了张纸巾,韩若才晃过神来,“噢,那个……我大姨妈来了,疼死我了。”   冉冉忙乎乎地给她泡了杯红糖水,“那你就请病假嘛。半天,不用医生开条的。”   说话间,洛炎双手插着裤袋走了进来。他是凌西昂的亲友兼心腹,所以韩若遭遇了什么,他也是一清二楚地。扫了眼韩若的神色,将她的神态装入了眼里,遂而敲了敲她的桌子,“先进来一下。”   “还好吗?需要我介绍心理医生不?”   洛炎是个直接的人,也不拐弯抹角,直奔主题。自己的遭遇被凌西昂以外的人知道了,韩若还是很不自在地。洛炎见她没答,脸上咧开一个灿烂的笑容,“怎么,不想让自己的事情成为别人的话题?”还是他俩第一次见面,韩若的面试场上时,她就清楚地说了不想让自己失忆的痛苦成为他人消磨时间的材料,想必这次也是如此。果不其然,韩若很干脆地“嗯”了一声,还带着丝毫不掩饰的不开心。   “放心,我会保密的。西昂告诉我的目的,也只是想查幕后黑手而已,否则他一句话也不会向我透露。”   韩若点点头,想了想,既然凌西昂选择相信他,那她在这闹别扭就显得有些矫情了。于是很认真地回答他刚才的问题,“还好,正在慢慢适应。……不需要医生。”   “那行,东安市有事要处理,西昂这几天都不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随时找我。至于医生嘛,没事去聊聊天也是不错的,别当成一项负担。而且那医生还是未婚、单身、高富帅啊。”   韩若选择性地忽略了那最后一句,“……嗯,我知道了,谢谢。”   这一年的新年来得比较晚,落在二月中旬。所以元旦后,还是得收拾心情认认真真工作上一个半月。韩若心里惦记着半途而废的WeUs公寓计划,在跟凌西昂提了之后,凌西昂颇为奇怪地回了一句,“你一个人?还敢吗?”   韩若在开口之前,自然已经想过这个问题了,“在公寓里,又不是郊区,没事的。”   凌西昂丝毫没有考虑她的想法,“我已经安排其他人过去了,你就不用操心了。怎么不去跟心理医生聊一聊?”   “没事啦。越把它当回事,它就越是一件事儿。你不提我都忘了呢。”   韩若挥挥手,假潇洒地盖上了电话。   在并不复杂的工作中,半年中国、半年迪拜的诺诺,如候鸟般准时地又飞回来了!   诺诺是她的大学同学,也是她茫茫然于医院里醒来的时候,所看到的唯一一张亲切殷勤的笑脸。据说她们不是同系的,是在某个拉拉帮活动中认识的,后来又凑巧分到了隔壁宿舍,不知怎的臭气相投。毕业后由于工作地点接近,两人租了同一套房子,韩若是随遇而安的性子,而诺诺偶尔的撒泼要强,也被她的娃娃音带走了几分气势,通常换得的都是韩若拍拍她的脑袋,哄小孩子般的对待。这样一来二去,铁打的关系就更坚固了。   诺诺回来,韩若就像打了剂强心针,在这举目无亲的钢铁大城市里,有了可以互相依靠的怀抱。于是她也很自然地,把酒店的房间给退了。   不过于情于理,都该跟凌西昂报备一声。   从手机调出他的号码,韩若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在那个惊恐寒冷的深夜,他沉稳的声音,从话筒那端传来的力量和温暖。   “嗯?”那边应该在应酬,他只低低地应了一句示意在听。   一样的音色,与那晚一般。   那么一瞬没有说话。   “怎么了?”   “啊,没、我……”韩若迅速收敛心神,讲了要事。凌西昂自然是没有什么异议的,只言简意赅地说了两点:锁好门窗,有事联系。   “好。”   韩若挂了手机,有些怅然若失,过了好久才发现诺诺手指绕着本来就自然卷的卷发,蜷在沙发上,哼着歌儿一摇一晃。   “傻啦?”   “你们的进展好像还不错。”   “哪里有。就是一个比较负责任的上司,可怜一个被绑的下属罢了。累了,睡觉吧。”   “别嘛,为庆祝我们久别重逢,聊聊天嘛。”诺诺一把把她扯倒在沙发上。“来,好好跟我说说,你跟他怎么样了?”   “要我说什么?说我还没成功入位当小三??”   诺诺听出她的自厌,“啧”了一声,“她才是小三嘛,姓方的那个。”   “现在的一对是他们。我才是居心不良的恶心小三。”韩若把头埋进了抱枕,传出的声音瓮声瓮气地。   诺诺一撇嘴,翻了个白眼,“先不说这个,你连续出了两桩事——你个死丫头,早点告诉我,我就早几天飞回来啊!回来我看到你的伤疤才跟我说,你个臭鼻屎!!”   韩若听到这个久违的口头禅,心里刚才的阴暗情绪“噗”一下就不见了,好气又好笑地第一千零一次地重复,“你能不能改改你的口头禅,你这样对得起你这混血大美女的脸蛋吗?”   诺诺正拿着抱枕压她,闻言,嘻嘻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好久没听到你这句话了,真怀念,MUA~”   这么一嬉笑打闹,诺诺本来的话没说下去,不过韩若知道她想要说的什么。连续出了两桩事,都针对她,这背后的黑手,最大嫌疑者是谁——她不傻,很容易就猜到了那个人名。   可是,她没有证据,没权没势。去报案,仅靠这怀疑,人家不会受理;跟凌西昂说,她于他而言,充其量只是个谈得来的朋友,“认识”不满半年,而那个,是他十几年相伴左右的亲密之人。孰轻孰重?   一想到这个“轻”与“重”,韩若又如同有股闷气在胸中,将她整个人的情绪,又拉到了黑暗中。   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恐怕她现在还是可以冷静自持的吧。   有些东西,一旦依赖过,就很难戒掉了。 ☆、他就是我的最美好   (十二)他就是我的最美好   还是睡不着。在床上辗转反侧,一旁的诺诺睡得正香。她不敢一个人睡了,诺诺便来作陪,两人聊得好好地,熄灯睡觉前还一片轻松,可等诺诺逐渐沉睡,周围的黑暗,开始带着某种渗人的气息,贴着肌肤,侵蚀过来。   她啪地一声打开了灯。诺诺揉了揉鼻子,翻了个身继续睡。韩若背靠着她,自己面对墙壁那一片雪白,觉得背后危机四伏。轻轻地转身,紧贴着墙,透过诺诺的背影,看着淡绿色的窗帘。那窗帘隔开了她的视线,它挡着的地方,又有着怎样的黑暗?或许有什么人,正躲在那里……   停停停!!闭眼,不要胡思乱想!!   韩若强迫着自己闭上眼睛,背乘法口诀。双眼紧闭,一片片黑暗不断地涌过来,眼里又有了熟悉的热意。不可以、不可以这么懦弱。韩若,不可以!   凌西昂挂了电话,松了松领带,趁机在楼廊里吸了口烟。昨晚没睡好,这天跟市政府、工商等一天三四个应酬下来,刚才几杯清酒喝下,已经有些晕头了。   白色的烟雾似有若无,在黑金的大理石壁画前扭动着消散着。他一口一口地慢慢吞吐,借着烟的辛辣压着酒劲。这是设在酒店里的日料餐厅,隔着电梯的那一边,是个粤菜厅,今晚似乎有包场,里面嘻哈笑脑不断。与这一边日本料理的沉静,仿佛隔了一个世界。   他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把半截烟掐灭在烟灰缸,对面出来两女生,细声说大声笑地闲聊,两人不经意的对话却闯入了他耳里:   “……就像小锐姐一样,把自己不爱喝的牛奶就硬塞给她的初恋解决啊。”   “就是那个把她忘了的初恋?”   “嗯啊。她平时都不怎么说,上次我们年庆后喝醉了,还哭得稀里哗啦地。少见吧?她还去过那个男的家门口等,趁过年,那男生回国的时候。结果被他现在的那个未婚妻给欺负回去了,那晚她一个女孩子半夜啊,委委屈屈地从半山边哭边走下山。”   “我靠,狗血偶像剧吗?”   “就是。据说那男的家里贼有钱,哎,这酒店就是他们家开的。”   “不会吧,凌氏的人?”   “我起初也是不信的,这也太扯了。不过小锐姐太老实了,不会骗人的。听说凌家老宅就在二垭市啊,她也是那儿的人,也有可能啦。”   “所以她放着好好的蹭吃蹭喝机会,她也不来了?”   “有这原因吧。”   “要我说啊,这里与他有关系就更该来,说不准就碰上初恋,旧情复炽呢。”   “其实我也跟她说过,毕竟虽然他忘了她,可她没有忘记他,要找他也不会太难。可小锐姐的为人你也不是不知道,老好人一个。那人有未婚妻,还把她华丽丽地忘得一干二净了,她凑上去,人家还是不记得她,那自己就多受一次伤;跟人家说明原委吧,又好像要拆散别人一样,她内心够过不去的;如果抢不回吧,自己又难受。还不如维持现状,让自己赶快忘了,各自找各自的幸福来的好。”   “可是她不都一直忘不了吗?”   “叮”地一声,电梯到了,两个女生进了电梯。凌西昂的手机“嗡嗡嗡”地又响起,他回神,才接起自刚才响了无数遍的电话,脑子里却是满满的另一个身影。   已心乱如麻。   电话那边的人说了一轮,见他没有反应,喂了两三声,他视线落在另一边的餐厅,索性把电话掐了。   自从凌西昂在元旦给了她那通电话以后,韩若开始隐隐地抱着希望了。尽管他自己还不自知,但是他对她应该还是有一种熟悉感的。因为她以新身份出现在他身边也只有两个来月,她无助中的求救,将她和他的距离强行被客观拉近了,但其实作用有限,顶多也就是变成朋友,毕竟也还没到掏心底话的地步,尤其像凌西昂这种从小生长在豪门的人,心理防线本就很高,更不可能帮了她一个忙,就到了把心里的烦恼掏出来诉说的地步。   但是他不仅说了,还是没有任何诱导的情况下自然而然地把心事说出来的。   所以仅有的唯一解释就是,他心底里,她这个人,给他的安全感和熟悉感还在,才能让他可以那样放松地跟她聊心事。   这一层推断就像解开了她心里的锁,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让她一直以来拼命压抑着的某种感情澎湃而出。   “……哇不是吧?!   “真的?!   “天呐……!!”   当老大们不在的时候,办公室里的同事们偶尔会干干自己的私事,打个小电话聊聊天什么的。不过冉冉这个音调,也未免太不守纪律了点。   “啊,天呐……”   显然,还明显的言语不能。   韩若合上笔记本,抛开想要寻个由头找凌西昂的打算,踱到冉冉位置边。冉冉没拿话筒的那只手捧着自己的脸,一脸花痴一脸荡漾又深受打击的模样,实在是颇耐人寻味。   见她过来,冉冉一把抓住她的手以表自己的兴奋难抑,一边嗯嗯嗯地对那头说,“我不行了,我要找点时间消化一下,有什么进展记得告诉我啊,记得啊!”   “我的手……”韩若从她手里解救出自己的手臂,上面红红的五道在诉说着主人内心的激动。   “你知道我听到了什么吗?小韩姐姐,我好激动!!!”冉冉噼噼啪啪地说,根本就没注意自己留下的爪印上,“我们老大,凌西昂,那个,要劈腿了!!”   韩若愣了愣,忘记了手上的红印,呆呆地重复,“‘要劈腿了’?什么劈腿?”   冉冉噼里啪啦地又发表了一通“我又不相信爱情了,我的偶像竟然劈腿了,他果然还是寻常人“之类的话,韩若等不及,插口又重复到:“什么劈腿?”   冉冉没注意到她的声调有些颤抖,以为她也是跟自己一样的激动,本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态度,很迅速地解疑,“那个啊,本来不是说小西总去东安市是跟日本人谈连锁的事情吗?东安市子公司的办公室助理正好是我表姐,她说西昂老大竟然跟当地电视台一名女主播火速配对了!”   “什么意思?”   “就是我们理解的那种意思啊。”   冉冉见她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很有成就感地继续解说,“我跟你说,来源绝对可靠,我表姐绝对靠谱。事情是这样的,”冉冉清了清嗓子,“我表姐认识那主播,某天呢,其实就是前天,听到小西总在打听那个女主播的事儿,我表姐就自动请缨说约出来吃饭。好,那就约吧。结果那个女主播一进包厢,看到坐着的是小西总,站在门口不动了。我表姐正奇怪呢,看到杨锐、噢,就是女主角,眼眶刷地一红,噗嗒噗嗒就要掉眼泪,还要转身走,我表姐还没反应过来呢,小西总一个箭步上前抓住她的手腕,低声说了一句,‘我们有事要谈,你出去一下。’就把我表姐撵走了。”   冉冉表演欲上来了,抓着她的手演示了一番,“然后啊!半个小时后啊!!门开了,小西总竟然牵着杨锐的手出来了,十指相扣啊十指相扣!!!老天爷,劈死我吧,我的偶像竟然华丽丽地劈腿了,还是秒劈啊!!!”   “……不,不可能。”   “唉我也希望不可能啊。这两天小西总班也不上了,日本人也不管了,合作就丢给代理公司去谈了。不知道是怎样的绝世美女呢……”冉冉低头开始刷手机,“让我表姐给我来张真人照。”   韩若十指冰凉,也不知道是怎么走到洗手间,扭上门,一个人待在无人打扰的空间里。心里很乱,脑子也很乱,耳边一会儿响起那句“十指相扣”,一会儿响起他在她耳边低喃的“小若,等我回来”……   诺诺拎着包回到家,就见到韩若发疯般地在找着什么。   “找什么呢?”   一见她进来,韩若像找到救星一般,“我的小铁盒,英国国旗小人的那个,看到了吗?”   “那个你老宝贝地收在衣柜里的啊。”   “我找过了没有。”声音带着颤抖,韩若又一头栽进卧室,诺诺感觉到有点不对劲,跟着进去,“别急嘛,一定在的。”   “我觉得是不是被人偷走了……”   诺诺跟着翻了翻,回头才发现韩若已经泪流满面,但还是一件件衣服翻出来很执拗地在找,嘴里自言自语地细细碎碎地说着什么。诺诺看着她满床的衣服,和几乎空了的衣柜,已经被翻了底的各类大大小小收纳箱,“崩溃”——是她唯一想到的词语。她弯腰,抓着韩若还带着颤抖的手,把她从白色衣柜里拉出来,“来,跟姐姐说说,发生什么事情了。”   这么一问,韩若冷静自持的面具顿时分崩离析,“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诺诺与韩若交了快十年的朋友了,见她哭过两回,一回是跟她提起初恋的那个人,另外一回也还是初恋的那些事。可是那两回都是默默流泪隐隐抽泣,从来没有试过如此大哭,就连车祸醒来茫茫然不知自己是谁的时候,也不见得她有如此无措的时候。   于是,诺诺也吓得哭了起来。   两人抽泣着可以面对彼此的时候,已经是一刻钟之后了。听了韩若的推论,诺诺骂了一句跳起来,冲着她那一屋子的衣服杂物,开始了新一轮的寻找。韩若哭累了,抱着膝盖坐在米黄木地板上,看着诺诺在她屋子里埋头苦寻。其实她已经找了不下十遍了,那个小铁盒,装载着他和她记忆的小铁盒,本该老老实实地躺在她衣柜里的小铁盒,不见了。   韩若并不知道凌西昂已经跟方灵灵提了分手。而以方灵灵缜密的性格,怎么可能没有后招?韩若除不掉,那就找人代替她。先是拿那个嫁去海外的女子为饵,想要瞒过凌西昂,可没想到凌母会走漏风声,让凌西昂发现自己的再度瞒骗。怎么办?既然他已有心要分手,那就孤注一掷,安排一个真正的“初恋”吧。   如果他喜欢上了那个“初恋”的身份,那就两败俱伤,她和韩若都是失败者,而凌西昂则是上了一个世纪大当,成为一生可耻的笑话;而如果他没有喜欢上那个伪“初恋”,很好,那就趁势卸下他“初恋”的包袱,方灵灵就有希望继续登场夺爱了。   这一招可以一箭三雕的是,这个时候假如韩若自己跑上门说她才是他的初恋,无根无据只凭一家之言,那就有了争抢的火药味;方灵灵赌的,就是韩若要维护自己那份纯真情感的愚蠢。为了不让“初恋”蒙尘,韩若是一定不会撕破脸地跟别人争论的。   方灵灵猜得没错。且不论凌西昂信与不信,韩若如果自己坦白了,想要和他纯纯粹粹重新开始的心愿,就没有办法再实现。   这么巧妙的一招,就将她这么多年忍受的相思苦痛,轻而易举地付之一炬。   她为什么一直不敢打开那个小铁盒,以至于连它什么时候被偷的都不知道!方灵灵要查她住的地方不难,让人来偷走她的东西,更不难。证据都拿走了,那她还能怎么证明她就是她?   “算了,不就是个铁盒吗?”诺诺坐在地板上,搂着她,“我们可以去找你以前的同学,找合照,合照,一定有的。”   “但是没有两人单独的。因为本来就很怕被老师和我爸妈抓到小辫子,基本没有合照。”韩若平静地说。恰是这种平静,让诺诺更不安。一拍她的肩膀,“说不准呢,功夫不负有心人,我明天、明天就陪你回去找,啊!”   韩若许久没说话,把头一歪,靠在她肩膀上。诺诺看着床头掉落在地的那瓶安眠药,那瓶只剩下几粒的安眠药,“要不不理这摊杂事了,我们出去唱k,唱个痛快再说。”   韩若还是靠在她的肩膀上,没答话。   “要不我们去看恐怖电影,午夜场,吓个半死之后没什么大不了的。”说着,诺诺掏出手机,“人生嘛,除死无大事。”   她单手在手机屏幕上刷刷刷、点点点,从合家欢电影刷到动画片刷到世纪言情,“我擦,原来这边都不流行恐怖片啊。”她自己的观影欲倒是上来了,“要不看大圣归来吧,大圣啊,太帅了。”   “没错,除死无大事。”韩若抹掉自己脸上的泪水,“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一个男人吗!我没必要把自己逼得这么辛苦。过了这个村,还有另外一个店。”   其实按诺诺的火爆脾气,人犯我我必给她两巴掌的性格,压根儿就没想到妥协二字。虽然早在韩若一根筋地把自己培养成完美秘书要回到凌西昂身边的时候开始,她就没少念叨放弃,不要那么执着,为了一个不知名的渺小的希望搭上自己最宝贵的青春。   她最常说的就是,“多少初恋到后来分手,再见面的时候感觉物是人非,所有的美好都消失了。初恋总是最美的,让你在五年、十年后再谈一次,那个人已经不是那个人了,你可能除了反感就是后悔。完全没有必要为了曾经那个年岁的美好,放弃自己现在的璀璨。一定有另一个良人在前面等着你。”   而那个时候,韩若总会简简单单的一句塞过来,“他就是我的最美好。”   然后更执着地埋头苦干。   她总是恨铁不成钢,她也没觉得那个凌西昂有多么好,值得韩若拢着自己已经碎成片片的心,再勇敢尝试。   可没想到,坚持了近十年,韩若的放弃,竟然会在这个时候。   在方灵灵无比阴险伤人的一招之后。   诺诺咬咬唇,“可是很不甘心啊。”   肩上的人伏在她的肩膀上,“先这样吧,心好累。等我恢复元气后再找机会好了。人生漫漫,总有机会的。”   韩若似乎又恢复成了无比冷静客观的韩若。   诺诺嘟嘴,想了想,“可是我还是很憋气。你把手机给我。”    韩若问也不问,歪了歪身子靠向衣柜,指了指客厅,“可能在那边,你自己拿。密码你知道的。”     “我找到混蛋三的电话,要发个匿名短信给他!”   “混蛋三”,“凌西昂”,“凌西西”……    哭吧,再放纵这一次,以后好好地走。   中文并不大好的诺诺,在咬着手指斟酌了十几分钟后,把匿名短信发送到了凌西昂的手机上。可她不知道的是,方灵灵见惯了豪门大大小小的勾心斗角,打小报告这种小伎俩,她早就设想到了。在她们有所反应之前,就以各种匿名轰炸了凌西昂的手机,内容包括诋毁杨锐的,包括杨锐说谎的,还有很多陌生女子自认才是他的初恋。凌西昂不知道这消息是怎么泄露出去的,早已不厌其烦,将这些信息通通列入黑名单,所以诺诺的短信,也跟着其他垃圾短信一起,被自动屏蔽了。   凌西昂把杨锐送回了公寓,并没有马上把车开走,点燃了一根烟。看着十一楼那个房间的灯光亮起,看着她走出阳台,跟他挥手。他闪了闪车灯当道晚安,吸着烟,单手把车驶离。   杨锐满足地撑着头,看着那部黑色奥迪渐行渐远。她同意这个交易的时候,其实心里很忐忑。凌西昂是高中时候多少女生的男神,但也仅仅是青葱岁月的时候,过了这么多年,早就不是原来的样子了。她并不拜金,凌西昂有多少身价对她来说并不重要。她自己有份稳定的工作养活自己,也谈过几次恋爱,正朝着自己梦想中前进。凌西昂对于她来说,更多的只是代表高中时的一个梦而已。   但为什么会同意方灵灵去冒充那个身份?为了圆自己的一个梦吗?为了获得曾经让自己无比羡慕的宠爱吗?还是为了试验,这个身份对他的暗示,如果有了一个开始,那么她是不是也可以像那年的韩若一样,获得人人倾羡的爱情?   多多少少都有吧。   反正自己在空窗期,谈谈恋爱又如何?   方灵灵的初衷也是一样的,以一个身份,获得一个机会。但是在这个身份的扮演上,自己其实比方灵灵更胜一筹。为什么?因为她是他们爱情最近的旁观者,因为她曾经是,韩若最好最亲密的同桌。   所以她相信,她在多年以后骤然出现在凌西昂面前,他内心的熟悉感一定会助她一臂之力。   那是最完美的心理暗示。 ☆、智商跌停了   (十三)智商跌停了   “辞职?”   “对,她妈扭伤腰了,她得回去伺候。而且说是年龄大了,想回二垭市陪着父母,顺便相亲、结婚。”   洛炎拿着手机,心里烦得很,这种家长里短的,还是凌西昂快点回来拍板决定算了,干他什么事儿啊。   “上次着你调查的,有眉目了吗?”   “啊,韩若的背景?有了,不过单纯无比。”洛炎单手拿着手机,从笔记本调出一个文档,“所以也没特地跟你说。‘父母是二垭市一小的教职工,母亲是教师,父亲教导处主任’,还不错呵,‘市一小,市二中,大学……’”   凌西昂一边听着,一边也无心装载。韩若的突然辞职,让他有点措手不及,可偏巧理由合理,而且她接手新岗位也才三个来月,很多事情没有上手,要脱手也是很简单的事情。   “看上去没什么和凌南跃交集的地方。也不像会和任何人交恶的样子,怎么就会被人接二连三地阴了呢……喂,人呢?”   凌西昂回神,“假先批,辞职压着,等我回去再说。”   “好,”洛炎也不想接这烫手山芋,不过本着朋友的道义,他还是说到,“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同意。”   “为什么?”凌西昂突然就有些烦躁。   “她最近精神状态不是很好。哎你一不是说就去东安市一周吗,现在都快过年了怎么还不回来?!初恋很美好,你也要顾着小伙伴我啊,我都没时间陪小小了。”洛炎很不适宜地插了一句抗议。   “妈的先说正事!”   哟,发脾气了。初恋的屁股摸不得。   “说到哪儿了?噢,韩若,她早前请了一周的假,现在才提的辞职。元旦后回来上班时,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精神恍惚,注意力不集中,情绪容易失控,我估计去年底那事儿对她影响还是挺大的,说到底她还是女孩子啊。”由于要查一些事情,凌西昂让洛炎知道了韩若被劫的遭遇,洛炎虽然平时大大咧咧的,但该心细的地方,也丝毫不含糊。“所以你还是快放人家安安心心地回家,陪父母,有父母陪,才是王道。”   凌西昂听着沉默了一会儿,“我知道了。你让她安心回家,这边的事别想。”   挂上电话,凌西昂喝了口牛奶,划着手机,调出了韩若的电话。电话嘟嘟嘟地响了一通,“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果断切断,再次拨出。   “您好,您所拨打的……”   “您好,……”   “喂。”拨打的第四次,电话被接了起来,凌西昂忽然就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那么一瞬就忘了自己那么执着地拨打是想要说的什么。   清了清嗓子,“是我。”   “你谁啊?”   很陌生的女声,很直接粗暴地没给他面子。   凌西昂皱了皱眉,“韩若呢?”   “她回家,把电话落在这儿了。”一个嗓音糯糯的女生,莫名地带着点趾高气昂。   “她家里电话多少?”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啊?”还跟他扛上了。   凌西昂自然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被诺诺打了多少次叉,为了拿到号码,耐着性子说,“我是她上司,有公事找她。”有什么屁公事他也不知道,反正抬出上司这个身份够名正言顺了吧!   “她辞职了,没什么狗屁上司。我没空,再见!啊不,不再见,渣男!”   擦!凌西昂“啪”地一把把手机扔在桌面上。   “什么?没留家庭号码?你们人事是怎么当的?”凌西昂觉得今天的事情真是一件接着一件的不顺,遇上一个女神经就算了,人事这边也不靠谱。每个员工不都应该留个家庭电话做应急联系方式备用的吗?   人事在那头拼命抹汗,人事档案里是有这么一栏,但很多人都是在外奋斗的,留家庭电话也没用,有很多也没固定电话,直接一部手机走天下,所以都习惯把自己的手机号填上,只有一些刚毕业老老实实的嫩草才填家里的联系方式。这么习惯着习惯着,就成自然了。人事部经理在那头点头哈腰表示抓紧制度认真改进,这边凌西昂很不满意地挂了电话。   穿着黑白套裙的杨锐拎着手袋进餐厅的时候,见着的就是凌西昂黑着脸在发飙。仔细一听,是公事,坐在他旁边等他挂了电话,“怎么了?底下的人办事不顺心?”   “没大事。饿了吗?”他将她的手袋放到一边,替她捋了捋耳边的碎发。她刚下班,头发还是很干练的马尾;凌西昂的视线掠过那马尾,直直垂垂地,跟记忆中的一样。   跟韩若卷卷翘翘的有点不一样。   可为什么……他低头抿了口牛奶,想着什么。奶杯刚放下,杨锐拿了过去,尝了口,“冷了吧,不好喝了。”抬手叫来了服务员,“麻烦换杯热的。”   然后转头,指着牛奶笑嘻嘻地说,“你知道那时候你被我逼得多么痛苦吗?”   凌西昂玩着杯子,笑了笑。那是他仅存不多的记忆之一,怎么会不知道?他皱着眉头喝下后,她半是愧疚半是爽快的小可爱的矛盾,虽然记不清面孔,但是那种温暖还在。   杨锐看着他低头微笑的模样,心里只有满足。就是这样,不管他的心情多么不好,对着韩若的时候,永远都是可以滴出水的温柔。   那还是高一的时候,早在凌西昂对韩若表白之前,他在校内拽拽酷酷地,盛传在校外经常有混混找茬。打架干事少不了,眉间是公子哥儿的贵气,身后却隐藏不了暴戾。所以她这类优等生,是对这样的人敬而远之的。也不知道这样的人,怎么就注意起了当时眼里只有书本的韩若。   她注意到他的注意,是在某次晚自习前。韩若有时候就在学校饭堂吃晚饭,而她家里离学校近,也很早就回学校自习。那个晚上,只有她和韩若在教室,凌西昂单肩挎着书包也进来了。其实她进校的时候,就听到学校不远的暗处的叫嚣打架声,他脸上若有似无的划痕,也似乎印证了她的猜测。   当时她是怎样的?缩了缩,尽量不引起满脸不爽的凌西昂的注意,而韩若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他,然后若无其事地低头继续划书本背概念。凌西昂扯了张椅子,坐在她们面前,她跳了一跳,打算借口尿遁的时候,凌西昂出声了。   “吃饭了吗?”   这个干打完架的男孩,进门时还是满身戾气的男孩,声音竟然可以如此温柔。   可是韩若很粗神经,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个。她点了点头,抬眼看凌西昂,很自然地就伸手扫了扫他的寸头,嘴巴里还念念有词,“化合价升降相等,得失电子数……”,然后把他头上的那根野草扔掉,继续埋头划题目。不能一心二用的韩若,自然也不会知道,凌西昂撑着头看了她多久。   可以说,韩若是当时班上最后一个知道凌西昂喜欢自己的人。   不过现在,她也可以享受这种特殊的待遇了。   感觉真好。   ——————————————————————————————————   第二天上午,凌西昂神奇地出现在了桁市的办公室。   “哟,”洛炎甩了公文包就往他办公室蹭,“怎么舍得回来了,你的小初恋呢?”   凌西昂打开电脑,按指纹进入内部某系统。“她年二十八才放假。”   “这么快就走了,她没意见?”洛炎坐沙发上,懒散得就差腿没往桌面搭了。   “没关系。”   “噢,太伤心了。”洛炎不咸不淡地来了句,见凌西昂抓起手机“咔嚓”一声就照了什么下来。他是何等聪明的人,“你要去找韩若?”   凌西昂一边辨认着图片的清晰度,一边点开网页买高铁票。“噢,还亲自操作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去私会情人呐。”凌西昂被他一点,忽然想起这是可以别人代劳的,拿起座机让冉冉订票。   “我怎么觉得今天你智商有点低了。”   “我怎么觉得今天你有点讨打。”   洛炎一笑,开口说了另一件正事。凌西昂让他放出消息,主旨是说这个方氏的未来女婿手脚不正经,最近频繁曝出带夜店女回家的传闻。这些消息其实都是为将来联姻破裂做的铺垫。虽然他现在身边真的冒出一个新女性,但是他自然不舍得让初恋有任何名誉上的损伤、受任何委屈。   “所以你就安心等着方老爷子召唤了。”洛炎嘴上说着正经事,心里头盘算着要不要把他的新发现告诉凌西昂。韩若是二垭市二高毕业的,而他的小初恋也是同个学校毕业的,两人年龄一样,搞不好凌西昂跟韩若原来就认识的。   而且,韩若很明显是冲着凌西昂而来的。   这么明显的关联,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注意到?   当然了,也跟他才拿到杨锐的第一手调查资料有关。凌西昂这个人,因为还没有彻底相信杨锐,估计根本没有问她是从哪里毕业的吧。比起别人口中的说辞,他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团队调查出来的结果。   好纠结,如果事实跟他推测的一样,韩若不表明身份的原因他能猜到一二。旁观者清,电视上久别重逢的桥段是很让人感动,但是重逢之后当事人究竟是为什么而爱,是为了以前的自己而爱,还是因为ta是ta而爱,就很难让人拎清了;更或者当事人后悔相认的情况也不乏有之,感动演变成了遗憾。虽然这么去区别显得特别矫情,但对于爱情有完美要求的人来说,这种矫情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见韩若虽然处处随遇而安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对爱情却是完全不可容忍有一丝玷污。韩若能以当事人的身份做出那么客观的选择,也真是不容易。那么不告诉凌西昂,以免以前的记忆混淆他现在的观感,显然对这两人的发展才是上策。   冉冉订了最快的票,凌西昂迅速处理了他要签的文件就出门了。洛炎拎着车钥匙跟在后面,“我送你吧,还有些正经事要谈。”   凌西昂无可无不可地点头。当然比起洛炎的正经事,他也有更重要的事跟洛炎聊,“韩若可能有过量服用安眠药,你联系几个好的心理医生。”   洛炎甩着车钥匙,心里想着另外的事情。韩若和凌西昂的关系若像他猜测的一样,那么她接二连三遭遇危险的幕后黑手,似乎就不难找到了。凌西昂这么特地跑一趟,会不会又刺激到了她呢?   “其实你也不是心理医生,你过去也没什么用。特别像她平白装作无事的,我们知道了,反而会增加她的心理压力。”   “我知道。”电梯门一开,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出去,“我也就是……”想看她过得好不好。   等等。   “怎么了?”洛炎止步,回望立在原地的凌西昂。   凌西昂心事重重地抬眸,“没什么,走吧。”   凌西昂明显的心情不太好了。高速路上,洛炎扫了他一眼,后者淡淡地看着窗外,眉头却一直没松开。   低气压,好凝重。   洛炎打开电台,里面正好放着首一年前的热门歌,“浮屠它断了几层断了谁的魂……雨纷纷,旧故里草木深;我听闻,你仍守着孤城……”   凌西昂叹了口气,闭目锁眉,脸上的神情竟然是自责。   纵洛炎脑袋再灵光,也想不通个所以然。回家跟小小聊起的时候,小小不一样的心思通透,给他一个很合理的解释,“一边是等了他十年的初恋,一边是他对其他人心动,跟灵灵的事还没完。他感觉自己对不起初恋了啊,感觉自己世界第一渣啊!怎么破?!”   然后洛炎更心安理得地继续瞒着凌西昂了。   当然这是后话。   车里面的洛炎受不了那种奇怪的沉重,想起了原来的话题:“那你总不可能把韩若押回来看心理医生啊。”   凌西昂抹了抹脸,眸子里又恢复了平静,“再说吧。”   再、说、吧?——这答案真是和凌西昂想十步才动一步的风格太不搭了。前方塞车,洛炎一边减速,正要开口提议,凌西昂先说道,“二垭市的关系我们一向都有维护,要找一两个医生不难。你回头把负责人的电话给我。”   “没问题。”洛炎也是想到了这一点,答应得爽快。手指敲着键盘,进一步说到,“我和灵灵相处久了,有些事情不愿想得太恶,不过要提防的始终还是得提防着。她在你身边执着地花了这么长时间,不是你让她退,她就能退得出的。”   凌西昂不是没想过这一层,只是方灵灵实在是在他身边太久了,他心里早已经将她定性为家人,一时半刻要对她提防,心里到底有些抵触情绪。这时候被洛炎挑明,他才不得不正视方灵灵使坏的可能性。   在见惯了利欲熏心的豪门里,前一刻是可以两肋插刀的朋友,后一刻为了利益反插一刀的事情屡见不鲜,该有的提防每个人心里都有;而那种司空见惯,无形中带着强烈的心理暗示,让平常人觉得扭曲恐怖的人性,在这个世界里,变成了稀松平常。   那才是豪门最可怕的地方。   ————————————————————————————————————   凌西昂到达二垭市已是下午三点多,正是冬日太阳最温暖的时候。他脱了外套,只穿着件衬衫就直接到了系统里所录的韩若家楼下。凌氏有个很强大的基础系统,记录了员工个人档案里的各种信息,大至教育背景从业经历,小至幼儿园小班得了什么奖项,都一一存档在案。那是一个教工大院,韩若入大学之前,登记的就是这个住址。   来这之前的企盼之一,就是大院没有被征用改造;企盼之二,是韩若他们家没搬走。敲开大门之后,他很欣喜的发现,两个企盼都成真了。然而又很失落地听到,“小若啊?她还在桁市,公司没放假呢。您哪位?”   没在?那他刚才白紧张了。   韩若没跟家里说,那就是不想让家里担心,他更不可能将她的谎捅破了,“我是她同学,没别的事,经过这边叙叙旧,那我过年那会儿再找她。”   正要走开,韩妈妈想起来了,“啊,对对对,我见过你。进来,坐。”   当初两个小情人谈恋爱的时候,没瞒过班主任,不过成功瞒过了韩若的父母。凌西昂送她回家,往往是做贼一样到了隔着大院好几十米的阴影处,匆匆地啵一啵,然后可怜巴巴地目送她远离。韩若的父母是教职工,对早恋绝对是打击打压毫不留情,所以韩若根本就不敢让他们发现端倪。   以至于现在韩妈妈只知道他是韩若班里的同学,而不知道他是谁;而凌西昂则以为韩妈妈只是客套地装认识。   “不了阿姨。”   “来,别客气,小若这半年很少带电话回来了,偶尔打来也不愿跟我多说话,你来了正好,陪阿姨说说话。”   那是她怕自己失忆的事情暴露才这么少打——凌西昂一不小心心疼了,一不小心就被韩妈妈拉近了客厅。   从韩妈妈家出来,凌西昂觉得是身心皆疲。从是否婚配、是否单身、家宅何处、家属几人,到从事行业、从业经历、兴趣爱好等,从大到小,无微不至的一轮刨根问底,就差问他今天的内裤是什么颜色了。   刚才好像答了自己是单身?   妈的凌西昂你真是渣到底了……   今天真是智商跌停了……   韩若没回家,就连她辞职的原因也是假的。凌西昂在一番自我谴责后,摸出手机,发现有几个未接,都是杨锐的;还有两条微信未读,也是杨锐的:“我想你了,你呢?”“你在忙吗?忙累了给我电话,我给你讲讲我们以前的小故事。”后面还有一张笑脸。   他顿了顿,没回复,直接调出了韩若的号码。韩若的手机现在在女神经手上,而女神经是唯一线索了。   几分钟后,他一脸烦躁地把手机丢在凳板上。女神经把他的电话直接转黑名单了,一打必占线。   他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想起杨锐的微信,摸出手机回了过去,“开会,勿等。”   “开会中”的凌西昂,在湖边的长椅上,从夕阳西下一直坐到了华灯盛放。 ☆、就这样突然被旁人变了质   (十四)就这样突然被旁人变了质   韩若和诺诺一起去了九寨沟。那是她一直想要来的地方,只因为舍友说了一嘴,“九寨沟是必和自己的那个人一起走一趟的地方。”,才一直按捺着没去,想要和他携手共游。   “还真是傻逼逼的。”韩若踢了鞋子,扑在民宿的小床上,一动不想动。这是非常悲催的一天。她们俩昨天到的九寨,休息了一宿,这天兴致满满地起了大早,要去黄龙。托民宿找的车子跑到半路,说路况不好,不愿走了。这时候海拔已经攀升到一定高度了,韩若因为休息不好加上海拔关系,高原反应比较明显,一路上晕乎乎地,诺诺听说去了也白去,基本上要靠徒步,看着韩若晕乎乎的样子,很精明地决定折回。于是,两人就这么白跑了一趟,浪费了一个大半天。   回到民宿的时候还是下午,这个时候进沟,时间上不划算,只好按原计划明天再进沟。诺诺无无聊聊地坐在床上,踢了踢韩若,后者懒懒地一动不动。   “我去买票好了,顺便逛一逛。”   “好……我在这里等你……注意安全……”气若游丝。   大白天的诺诺也不太担心韩若一个人的安全问题,不过还是很贴心地把一个报警器放在她旁边,“我会锁好门的,不过也别睡太死啊。”   “嗯。”   门“喀嗒”一声锁上了,周围顿时静谧下来。阳光照在她身上,暖呼呼的,窗边吹来清新又冷冽的山风,偶尔和暖阳纠缠在一起,拂过脸庞。韩若闭着眼睛,也能想象现在窗外碧蓝碧蓝的天空,云朵两三朵如棉絮一般,慢悠悠地去向远处皑皑神圣的雪山。民宿未开放的酒吧里音乐自在飘荡,荡出了桎梏,荡进了她的耳里。   一个美好的下午。   经过一段时间的放空,晚上出去吃饭的时候,韩若明显精神好了很多。诺诺见她心情不错,便将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你是不是回忆起什么了?”一路上她俩说起某某某同学现在怎么样了,读大学时某某出过什么糗事,韩若回忆起来没有丝毫障碍。诺诺心大,哈哈哈地聊过去了,回头想起,才发现这一点。   韩若顿了顿,点点头。这大概是她在深夜,硬逼着自己一个人,捏着拳头面对幽静黑暗所带来的恐怖和不安之后,唯一得到的“好处“吧。大脑在过量的疲劳和负荷之下,因为车祸所遗忘的记忆,毫无预兆就一片一片地回来了。   他在考完1000米后看到她苦巴巴的脸,摸了把汗水又继续陪她跑了800米;她来大姨妈疼得趴在桌上脸色苍白的时候,他酷酷拽拽地任着兄弟们的嘲笑把暖暖的红糖水放到她桌上;她觉得流川枫超帅,他哼了一声,转身孩子气地参加了他一直嫌麻烦的校篮球队,然后她经历了一场“我家男人帅得不要不要地”、“好自豪,这么多人喜欢他”、“哇靠,那是我的不准看!!”的心理路程之后,他为了避免她乱吃飞醋在众兄弟唾弃中退队……   这些藏着掩着的宝贝,被别人毫无预警地抢走了,成为他人口中的甜蜜;她唯一拥有的两人的美好,就这样突然被旁人变了质。   所以有时候遗忘,反而是一件好事。   诺诺点点头,把话题转到了刚上的水煮鱼片上,“这都是辣油啊,天,鱼呢?”筷子在一片红色中捞了一遍两遍三遍,“坑妹啊。”   跟诺诺出游,其实很没有安全感。她是混血儿,中印混血,五官长得很美,睫毛卷卷翘翘地,就一个麦子肤色的洋娃娃,所以注目度非常高。韩若瞅了瞅旁边若有似无的视线,踢了踢诺诺,诺诺也不吐槽磨叽了,两人老老实实地赶快吃完,回到民宿。   民宿一楼是酒吧,她们的房间在二楼。诺诺是个闲不住的人,刚回来匆匆洗了个澡,待在安静的房间里,听着楼下轰轰烈烈的音乐声打牌声玩闹声,觉得更无聊了。敲了敲洗手间的塑料门板,“我下去一楼玩,你洗完下来找我。”   韩若正在洗头,随随便便应了一声。她有些小洁癖,洗了澡干干净净地,就不想下去碰那些乌烟瘴气的空气了。所以清清爽爽出来后也没下去,包着头盘腿坐在床上,她摁开电视机,滚动地按着各类频道。   诺诺学过跆拳道,一些自保能力还是有的,再说在民宿里,在酒吧玩得都是各地过来九寨的人,这个时间段基本上都是放寒假的学生和小情侣,不太会有人闹事。诺诺搭台和昨天一起拼车来九寨的一群大学生玩了一会儿猜拳,觉得有些无趣,一个人坐到了吧台,看调酒师调酒。   调酒师是民俗老板的表弟,刚大学毕业,剪着寸头,调酒技术嘛……还有待磨练。诺诺玩着杯子里的冰块,调戏吧台里的小鲜肉,”你那姿势不帅,手肘再往高点……不对,太高了……有点做作了……来来来,看姐姐做一次。“她是自由设计师,经常到处跑交友甚广,调酒也跟着人学过一两周,技术和力道都不行,但至少姿势能唬人。   门口进来客人的时候,她和小鲜肉的角色已经互换了,她在吧台里左摇摇右摇摇,小鲜肉坐在吧台刷手机。老板不在,小鲜肉看了看来人,不是自家的住客。   “住宿吗?”   “嗯。”   “预定了吗?”   “没。”   “现在不是旺季,没预定也没关系,还有房间。”小鲜肉进了吧台,拿出笔和本,民宿地方小,吧台大堂二合一。诺诺摇着冰块桶,不经意地扫了扫来人,那一扫,差点没把冰块桶扔出去。   诺诺缩头缩脑做贼似地躲在阴暗里好一会儿,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靠!躲什么躲啊,他又没见过她!   然后理直气壮起放下摇桶,拍了拍小鲜肉的肩膀,不敢说话,指了指楼上,默默遁走。余光扫到那个人,坐在吧台上不发一言,就是还好,没注意她。   正在她踏上楼梯心情放松的前一刻,刚才搭台的小妹子招呼了一句,“诺诺姐,这么早就上去了啊?”   诺诺还是点头,不说话,摇摇手微微笑难得仙女地飘走。同群的另一个小帅哥一边洗着牌,一边又叫到,“怎么不见韩若,她高原反应还是没缓过来吗?”   妈的你不说话会死啊!!   诺诺憋不住了,“你们玩儿!”然后啪嗒啪嗒跑上楼梯,开门,关门,上锁!   一气呵成。   韩若嘴里含着根棒棒糖,“干嘛,遇色狼了?”   “哎,下面好无聊,有啥好看的?”   诺诺趴在床上,拿过遥控器,象征意义多于实际意义的电视又开始了一轮无奈的换台。他怎么来了?他的女朋友呢?该不会两人这么变态冬天跑来九寨蜜月游吧?那韩若怎么办?她的心情才刚刚好转,不能让她碰见他们。要不赶紧撤?好像没什么好理由,而且美景都近在咫尺了,不去好可惜;那要不她装不舒服,在民宿多窝两天,两天、顶多三天他们就走了吧?可是同在屋檐下会不会遇见?她们就尽量不出去呗。可是不出去好无聊啊,在小房间里待久了会疯掉;那就避开高峰时段……完全不知道她此刻内心的战斗多么激烈的韩若,无无聊聊地听着电视,转身躺在床上,撕开张面膜往自己脸上贴,然后含糊不清地说,“敷膜啊。”   诺诺自然是没听到她的邀约,一边咬着手指,内心挣扎无比,突然门“叩叩叩”就响了。   遥控器成一个抛物线差点飞出了窗外。   门又“叩叩叩”地响了三声。诺诺警觉地看了眼韩若,显然韩若已经“不问世事只敷面膜”了,诺诺放下心来,扭头问了句“谁啊?”,转瞬又恶狠狠地补充了一句“别说话!”——万一来的真是他,那韩若可不能听到那把声音。   “你喝多了?”韩若受不了她的神经兮兮,扯了面膜要起来,诺诺把她压下去,将皱成一团的面膜又撕开随随便便放回她脸上,“你别动,我来。”这样要出心脏病的,诺诺拍着胸口走到门口,像对暗号一样的口吻低低地问,“谁?”   “美女,是我。”   靠!小鲜肉酒保!   经过这么一惊一乍,诺诺心情很不好了,所以对于小鲜肉酒保的恳求,她很利索地拒绝。小酒保双手合十:“顶多二十分钟,你帮我招呼那堆人,我去烤一炉小吃就行了。”小鲜肉双手合十,“待会孝敬你们,小吃任吃好不?”   才不要,万一下去被某人逮住了怎么办?   诺诺摇头摇头再摇头。小鲜肉继续锲而不舍地劝说,诺诺火爆的脾气都快想要摔门了,韩若扯了面膜,把刘海刷刷好,踱了出来,“这么冷酷,不像你啊。我去吧。”她高原反应晕头转向的时候这小弟弟还给过她两片药,做人要知恩图报哒。   诺诺立马将她推回到房间里,“我去。”,关门,转身,对着无辜的小鲜肉喊,“走!”带着点英勇就义的悲凉。   转过木质楼梯到一楼时,诺诺发现上当了,哪有什么“二十几号大团队?”还是刚才的那五只大学生,改玩桌游了;然后就是……吧台边坐着的那个人……   “是我让他叫的。”   凌西昂头一偏,示意她坐在旁边的吧凳上。   诺诺不情不愿地挪过去。   “其实我也不是很想跟你打交道。”凌西昂开门见山,摇着杯子里金黄的液体,示意酒保给她一杯果汁。“只不过我觉得见韩若之前,有必要和你聊聊。”   诺诺其实酒量很大,一杯果汁简直就是小看她,但是在酒吧这么鱼龙混杂的地方,给她点这么一杯纯真的东西,她的抵触情绪,忽然就不那么强了。   酒保小鲜肉在提供了必备饮品后,很自觉地消失了。诺诺敲敲杯子,“你是专程来找韩若的?”   凌西昂没答,“她怎么样了?”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   找人查韩若的行踪不难,一个身份证号码就可以了。他知道她来了九寨,但不知道是哪间民宿,选择这里,只能说是误打误撞。如果刚才那两小孩没喊一喊,很有可能他明天就开始没目的地寻找了。说寻找太过了,他觉得应该称之为碰运气,既然知道了她来了九寨沟,那就过来;即使来了“碰”不到她,那他也不至于待在那边坐立不安。   但是诺诺不回答他的问题,他也没有心情回答她的疑问,又重复了一次自己关心的重点:“她怎么样了?”   “挺好哒。我告诉你啊,她失恋了,如果你是特地来找她的呢,就别谈公事;如果你不是特地来找她的呢,就别出现在她面前。”   “你觉得我会搭几个小时的飞机再转两个小时的车,只为了过来谈公事?”失恋……哪个混蛋干的?!   “那你过来干嘛的?你那个初恋呢?”   靠!怎么全世界都知道他的“初恋”?!   车马劳顿,凌西昂没有心情跟她废话,将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诺诺见他又点了一杯,“这里的酒好喝吗?”   “一般。”凌西昂吞了一口,兴致寥寥。   “那你还不如早点洗洗睡了。”   “睡不着。”   诺诺算是发现了,他让她下来所谓的“先聊聊”,纯粹就是只为了问那个问题而已:“她怎么样了?”   她怎么样了?还好吗?还好我就撤了。   ——不会这么烧钱烧神经吧?   诺诺瞥了眼心事繁重的凌西昂,觉得就这么走开太对不起姐妹了。“你猜韩若的酒量怎么样?”   果然他起了兴趣,挑眉,还真的认认真真地想了几秒,“还不错?”   “为什么?”   “秘书必备技能。”   “你也这么说!韩若当初也是这么说,然后就狂练酒量。”   “练酒量?”   诺诺点点头,“她一开始喝一杯半的啤酒——不是啤酒杯的‘杯’噢,就是喝清水的那种,”她划了划手上的果汁杯,“大概就这个三分二那么高吧,——一杯半,就真的只有一杯半哦!“她强调,“就去厕所吐了三回,晕了一晚上。过分吧?”   凌西昂垂眸,皱了皱眉,“后来呢?”   “后来?练出来了啊。”   ——“练出来了啊”,这么简单的五个字,她是吐了多少回,晕了多少个晚上,才“练”出来的?   “为什么?”   “为了做个好秘书啊笨,我刚才不是说了吗?!”   “她成绩还不错,外形尚可,个性温和,”凌西昂不带情绪地客观评价,“要找个平稳的好工作不难。为什么要做秘书,事情繁琐、被逼应酬还经常受气?”   “笨啊,那是为……”诺诺及时刹住……妈的要被自己蠢哭了……“她的那个……理想职业就是秘书。”迅速总结,扭头默默泪,转得真硬……   凌西昂自然也注意到了她生硬的转折,看到诺诺戒备的神情,却很聪明地没有追问下去。这种情况下追问,只可能得到更多的谎言。   “你跟韩若住一块?”   “嗯啊。”不是原来的话题,诺诺轻松多了,又眉飞色舞了起来,“我们毕业就一起住了,二居室。不过我一年有一半时间不在国内……”诺诺其实是很热情好客的个性,如果抛开曾经韩若的苦痛,她跟凌西昂倒是也能聊上两句。当然基本上都是她在说,凌西昂只是在需要的时候毫无痕迹地引导一下。   十几分钟后,诺诺停下来喝橙汁的时候,才悲哀地后知后觉:完蛋了,戒心呢?防备呢?帮小韩若的复仇呢?妈的我怎么把我月挣多少告诉他了?把交了多少个男朋友告诉他了?刚才好像有说我会因为一个手爱上一个男生……这个跟他有半毛钱关系啊?我是怎么说出来的?这橙汁不会放药了吧我靠……   “张市长夫人的晚装,挺别致。”   “噢,当然,我做的嘛。”她是服装设计师,因为半年中国半年迪拜,游走在中外,而且又是混血儿,这两点“硬件设备”让她在高端市场相当混得开,而且实际能力也高,在行内的名头非常响亮。诺诺惆怅地对着橙汁,过了一秒警觉地抬头,“不过别让我牵关系,没门!”   “我知道,”凌西昂又添了杯酒,“那是你纯属兴趣的工作,不想牵涉世俗市侩。”   这点……她说过吗?她没说?他怎么会懂她?   凌西昂没管诺诺的讶然,非常平淡地回应后,仰头吞了口酒,眉头微蹙。   酒味浓烈,稍涩,果然……这小地方就没什么好酒。 ☆、争争抢抢,不是她   (十五)争争抢抢,不是她   韩若睁开眼睛的时候,阳光从不算厚重的白色窗帘透过来,隐隐约约映到了地板上。空气还很冷冽,身上盖着被子暖和和地,可脸上耳朵上却寒气森然。她缩了缩脖子,从枕头底下掏出手机。   八点半……   好早……   诺诺在隔壁床睡得正香,平时她都是睡到大中午才懒洋洋起床的主,这会儿自然还没醒。昨晚半夜诺诺回来的时候,韩若已经睡完一觉了。她其实也有走到楼下想要帮忙,可走到一半发现楼下并没有很多人,也不需要她帮什么忙,便折回来睡觉了。诺诺是个爱玩的人,经常和人聊着聊着就跑出去野了,所以韩若也没太担心。知道她回来后,翻了个身更安心地入睡了。   一夜无梦。   一晚上休息得很好,以至于现在她没啥睡意了。   刷完了朋友圈刷微博,刷完了新闻刷淘宝,刷得她饥肠辘辘的时候,诺诺才悠悠翻了个身。“我的旧手机还好用吗?”绵绵软软的娃娃音,带着刚醒的慵懒。韩若刚在淘宝买了两件衣服,心情大好,“哦宝贝,你的声音太好听了。”   “滚。”绵绵软软的娃娃音回了一句,把床头的bra扯了过来搭在眼睛上,“这阳光太强烈,让人还怎么睡啊~~~”   小韩若好像睡得不错?那凌西昂说什么安眠药?她是看过韩若床头的药瓶,可是服用“过量”?不会吧?   “你昨晚睡得好吗?”   这么体贴温柔的句型向来不是诺诺用的,这么说出来连她自己都觉得拗口,继而抛开凌西昂提醒的委婉,直截了当地问,“我刚回来那会儿陪你睡了两个晚上,你都会做噩梦惊醒哎,现在还会吗?”   点在淘宝上的手指顿了顿,“不会了啊。”点开宝贝详情,往上刷刷刷,“怎么突然说这个啊?”   语气中的戒备让诺诺感觉到,自己成了那个“猪一样的队友”,“没啥,就是忽然想到呗。现在多少点了?”某人深刻觉得自己转移话题的能力实在是有待提高。   进沟的时候,诺诺还在东张西望。凌西昂明明说要找韩若的,怎么还没出现?难道他也有高原反应了?昨晚看他混杂喝了不少酒,很有可能啊……那她和韩若按原计划游玩还是找个借口把韩若拉回酒店?哎不对,她干嘛要帮他啊?而且他又没让她帮忙!凌家少爷滚蛋~~~   “现在都大中午了,时间不多,我们先去西线吧。……你看什么?”韩若跟着她往门口那边瞅,诺诺硬生生地抬头45度,“你看那朵白云像不像白骨精变的?”   “什么跟什么?“   “啊,车来了。”   当晚她们住进了寨里。这当然也是韩若事前联系好的。诺诺最喜欢就是跟着韩若出游了,她可以啥都不管啥都不想,韩若攻略一步步地做得清清楚楚稳稳妥妥。就算这一次是说走就走的,但在登机前,韩若就把一套完美的攻略做出来了。   “你真是天生当秘书的料。”诺诺拿出睡袋的时候,想起了凌西昂对韩若的评价,“成绩不错,外形尚可,个性温和”,这评价倒挺贴切。其实韩若长得算是漂亮了,大学不乏追求者,只不过一来诺诺帅哥美女见多了,自己本来就是顶级美女一枚,二来韩若吸引她的,完全是个性占优,长相什么地,根本就不是她在意的重点。   凌西昂嘛……诺诺叠着外套做枕头时,撇了撇嘴,不对,什么“外形尚可”,这人也是被众多美女养刁了胃口么?她家的韩若明明长得清秀可人秀色可餐好吗?白眼狼!!   凌西昂的评价,在诺诺心里就像某国股市一样,忽高忽低。韩若完全不知道她心里的过山车,瞅着外面黑秋秋的,只有天空挂着月亮的白和如墨黑的山影,刚才和寨民们欢快的篝火晚会仿佛是上个世纪的事情。   真希望明天快点来。   她关上窗,又反复验证了五遍窗是否关好了,才拉上窗帘。“你睡好了吗?”   诺诺在睡袋里只露出个脑袋,点了点。韩若关了灯,摸黑也将自己塞进了睡袋。   关了灯,山间的木屋里,满目漆黑。   眼睛睁得再大,也什么都看不到。   化不开的黑。   比开灯安全。   至少别人也看不见她。   ————————————————————————————————————————   凌西昂在床上睡了大半天才缓过来。连续飞行、累积的疲劳、高原反应和大量的酒精,让他睡醒后,脑袋还哐哐哐地疼。   他是被电话声给吵醒的。拧着眉头接起电话,手搭在眼帘上,沉默地听了会儿,“什么时候?这种事情还要挑黄道吉日?”   有人心情不爽了。   用比较通俗易懂的说法,就是——起床 气 ……   杨锐的电话打进来的时候,某人的心情和精神都还没有恢复,还在床上趴着。   女人的神经向来比较敏感,“怎么?还没起床?”   “嗯。”   “不舒服吗?”   凌西昂的意识稍稍回笼,扭了扭脖子,简而言之,“喝多了。”   “注意身体嘛~”女主播的声音很轻柔,吐字恰到好处的温暖,熨得人身心皆妥帖。凌西昂低低地应了一声,将床边的枕头压在身下抱着,继续昏昏沉沉趴着的时候,脑海里却飘过一场对话,如碎片一般——   “一个大男人抱枕头,我鄙视你。”   “我还不是男人。”   “……”   “过来让我抱抱。”   “混蛋。”   然后呢?那是在哪儿?   “……你觉得呢?……凌西西?”   “……什么?”   “你没在听呀?”带着娇嗔,“臭西西。”   “抱歉,有重要电话进来,我先挂了。”   长手一伸,把手机直接撂到了地上。这个房间没有厚重的羊毛地毯,手机“咔嗒”一声掉地上,发出冰冷的声音。长长的指尖低垂着,良久没动。   “不管以后怎样,我的第一次,我只想给你。   “我只想给凌西西!”   指尖缓缓蜷握成拳。   ————————————————————————————————————————————   当凌西昂收拾心情,懒洋洋地一步一度走到景区门口的时候,却被告知时间太晚,已经不允许进沟了。难怪一路上只有他逆流而行……   “不做攻略的结果。”   ——诺诺拿韩若的微信发来这么7个凉薄的文字,凌西昂对着那个熟悉的名字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将手机塞风衣口袋里,信步踱走了。   韩若想散心,把手机交给了诺诺掌管,没有大事就基本惊动不到她。这么个安稳而又能散心的法子,倒真不错。只是前提是,得有个可以窥探自己秘密的好朋友。   至于韩若想要散心的理由,诺诺也招了,——因为她失恋了。   联想起以前韩若说过的那个“快要结婚的男朋友”:凌西昂多少有些庆幸,分了,好啊。   庆幸?   他果真是个渣男。   为了不要更渣,他得赶快把灵灵的事,还有……杨锐的,也解决了。   ——————————————————————————————————————————————   韩若一个猛子,从睡梦中惊醒。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在慌乱地排解着如潮水涌来的害怕。刚才梦到什么?刀、额头、脸……——停,不要!你再哭,就又输给她了!   寂静的深夜,寂静的木屋,黑暗中,只有她紧张的喘息声。   “诺?”   她抓起手机,借着屏幕光找了过去。噢,还好,诺还在睡,屋里没其他人……门锁着,窗帘好好地,窗户应该没有打开,因为窗帘没有动……   韩若抱着膝盖,心情慢慢平缓,才逐渐感觉到深夜刺骨的凉意。她趴下身,缩回睡袋里。手机的屏幕上,时间在一分一分地变换着。   她闭上眼睛,想起刚才的惊恐,很快放弃了再次入睡的打算。   有心事的人,最害怕的时分,就是深夜。在周围都沉寂下来之后,那些靠着白天的喧嚣才能赶走的心殇,一个个又冒了出来。张牙舞爪地,扩大黑夜的寒冷和无助。   不就是一个男人吗?爱争争爱抢抢,她韩若才不稀罕。   ——真的不稀罕吗?   少年时代的凌西昂,有过一段桀骜不驯的岁月。因为家里不顺心,在学校又不能发泄,所以在校外遇到一点挑衅就会收不住拳头,打群架,出入大小娱乐场所,身后跟的是各路混混,是老师头疼好学生退避的对象。   少女时代的她,一心只读圣贤书,虽然这个长得很帅但大家很怕的人就坐在她身后,她觉得他和她毫无关联,从来没有注意过他在校外那些飞扬跋扈的事情,直到他那个嚣张的表白,嚣张地说,“那是为了让我们在一起。”毫无预警地让她的心突突突地乱跳了之后,她才开始留意他的事情。   初始对他敬而远之,但他从不把校外的坏东西带进校内,带进她的世界里,他说他在远离那些糊涂。她好奇之余,慢慢地接受了他,会对他受到的不公而生气,会担心他的心情是阴是晴有没有难过,会给他偷偷带妈做的好吃的,在圣诞节前夕也会学着其他女孩子那般,一针疏一针密地织围巾。   他揉乱了她的发顶,单手撑着下巴,吊儿郎当地说,“围巾我收得多了,你好好看你的书睡你的觉,学什么人家熬夜?”   “那可是我织的,世界仅此一条,再多也比不上那一条。”她早习惯了他这个动作,把头发捋顺,家里的围巾只织了半条,她却自信地笑得眉眼弯弯,“好好珍惜啊少年。”   围巾送出去的那晚,两人在校园一个隐蔽的角落,热乎了很久。当他推着她的小粉红,送她回家的时候,在转角,被他校外的“朋友”堵上了,三五个,带着棍棒。他一边把围巾解下来放进背包,一边很云淡风轻地对她说,“今晚不送你了,自己回家。”   一开始交往的时候,他就说了,他说他在校外欠了些“债”,他让她走的时候,她就乖乖地走,别多事。她自己也清楚地知道,留下来无济于事,还会帮倒忙,于是很听话地骑上车,尽管手脚因为害怕开始发抖了。   “给我短信。”她装着平常的语气对他说,想要他安心。虽然再小声也掩饰不了声音的颤抖。   他还没点头,混混们就说了,“三少,女的要留下,别让我们为难。放她走让她通风报信吗?”   “她不会。”他很冷酷的声音就响在她耳边,手下却很温柔地把她和车送了出去。   后面的叫嚣让她的泪呼呼地落了下来,她迅速拐到人群汹涌的购物街,抖着手报了警,然后浑浑噩噩地骑了回家,在自家大院下面,冬夜里的寒风呼呼直啸,她抱着胳膊,躲在角落压着声音胡乱地哭着。   然后他就这样地出现了,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眉间清冷,眼里却带着笑意。   “没事了,傻瓜。   “手机摔坏了,所以过来说一声。没事了。”   他的右手揉乱了她的发顶,把哭得不像样的她搂进了怀里。   那么温柔笑着的彼时,他藏着的左手,正凶狠地淌着血。   凌西西,我是真的,很想你。   ————————————————————————————————————————   这个坎她可以过。   过了这个坎,她照样可以吃香喝辣潇洒自如。   但是,她不想过。   ——————————————————————————————————————   韩若对着黑暗,逐渐看清楚了屋里的轮廓。她的手机,被诺诺压在睡袋底下。当某个念头清晰后,她甚至不想再耽误这么几个小时,等白天的到来。   直接拿起诺诺的旧手机,键入号码。   诺诺晚上睡得沉,她静悄悄说两句话,应该也不会把她吵醒。而当嘟嘟嘟声音截断,电话被人接起的时候,她又突然发不出声音了。   ……“睡不着?”   他略带沙哑的声音传过来,这……是在睡觉吧?   这是韩若的第一个念头;   第二个念头:反正他做了这么多让我伤心的事,打扰他一两次休息又如何?   第三个念头,“嗯?你知道我是谁?”   听筒那边的人轻笑,“嗯,我神通广大。”   韩若心里有话要说,所以也没有怀疑诺诺的叛变,此时就这么被糊弄过去了,“我有话想跟你说。我待会给你发短信,你注意看好吗?”   “好。”   凌西昂在睡梦中被吵醒,脑子还处于混混沌沌的状态,在等韩若的短信中,在床上稍微醒了醒神,掀开被子去了洗手间。民宿的洗手间通常都比较简陋,水龙头拧不稳,此时正一滴一滴地漏着水。冬天的午夜,哗哗流出的水冰冷刺骨,正好刺激他的神经,恢复清醒状态。   搁在床上的手机亮了一亮,一条短信默默地进来了:   “西西——以前我是这么叫你的。我不知道老天爷设了这么多个槛,最后还是逼我说出真相,是有怎样的安排。但是如果我不说,就算我们无法爱了,这件事情也会一直压在我心里,对不起曾经那么甜蜜的我们。   方灵灵不是我,杨锐也不是我,我才是你要找的初恋。”   ————————————————————————————————————————   第二天,诺诺起来的时候,韩若已经不在木屋里了。窗外的鸟儿唧唧喳喳叫个不停,又是个明媚的一天。等她蹦出木屋的时候,太阳快移到了树梢头。韩若坐在长条木头凳上,正拿着单反一张张地欣赏照片。“你才起来啊?“   “你知道我最爱你哪一点吗?”   诺诺抱着她的脖子,“就是我无论睡到多晚,你都会默默地毫无怨言地等我。”   “我都自己走过一遍了。”   “我爱你哦,好爱你哦,怎么办~~~ 哇,这是哪里,仙境啊!!”   九寨沟冬日的清晨,薄雾未散,山峦与树林银装素裹,瀑布与湖泊冰清玉洁、蓝色湖面的冰层变幻着奇妙的冰纹;半冰半水的地方,水的颜色穿过薄冰透出来,深蓝、浅绿、藏青、碧绿、浅紫糅杂在一起,就如一块巨型的宝石,冰花有的如锦缎,有的若行云,动静结合,十分诗意。   韩若发了那条短信后,本是本着“据理力争”的想法,想着将自己记忆中的所有事情讲出来,让凌西昂相信她的话。但是发了那么一段话后,她没有再打下去了。   那么一段,就够了。   告诉他事实,就够了。   争争抢抢,不是她。   彻夜失眠的萎靡,被宛如仙境的美景净化一新。天刚亮她就出门了,虽然寒风快要把鼻子眼睛都给割掉了,但她一个人的双龙海、一个人的卧龙湾、一个人的诺日朗……人在美景中,摒弃了一切杂念,摆脱了匆匆的脚步,贪婪地享受着采撷天地之灵气,自由遨游在画中的美好,她正想一辈子在这里,不出去理会那些纷杂。   美景美照看得诺诺两眼放光,直呼要在寨里多待一晚,亲身感受过清早的仙境后再出山。韩若自然没有意见,点点头双手撑着脑袋,静静地让诺诺看照片,暖洋洋的太阳落在身上,睡意一波接一波涌来。   诺诺的旧手机被她关机了。发了短信后马上关了,没有开过。也不知道是害怕凌西昂找她,还是害怕凌西昂质问她。反正躲在这世外桃源,凌西昂再厉害,也不可能一两天内就找到她。   “诺,你别再被他收买了。要不我都不敢跟你联系了。”韩若趴在自己的膝盖里,温温婉婉地说。凌西昂一看诺诺的旧号码就知道是她,韩若只要清醒一想便知。她的心未必可以如她所愿那般坚定,那么彻底远离才是最好的。   有一些底线,如果越过了,人人唾弃倒是其次,就怕那个时候,连自己都忍不住讨厌自己吧。   “不不不,别别别。”诺诺摆手摇头,一脸紧张,韩若虽然温温和和地,一旦定下主意可完全是说到做到的主。“我就是、我就是看他挺担心你的,一时心软就说了号码。我发誓,不会有下次了!!”她刚才还把所在告诉凌西昂了……不管了,不能说,赶快走别让他找到就得了。   “我们去玩吧,时间很晚了。”   诺诺着急忙慌地站起来,正要把韩若拉走,一看到韩若背后走过来的那人就懵了。   不会吧?这么迅速??   “怎么了?”   她一愣神的功夫,韩若就转身了。   凌西昂正好停步,在离她五步远的地方。 ☆、对不起,我回来了   (十六)对不起,我回来了   “西西。”   “你看,西西-嘻嘻,一叫你的名字我就得笑,多好!”   “不喜欢啊?要不,你叫我哈哈?咱俩扯平。”   “我想把我都给你。不管以后怎样,我的第一次,只想给你。”   “只想给凌西西。”   “那么离经叛道的行为,花了我很大的勇气。可是除了那样,我找不到其他方法任何勇气来面对即将来临的分别。我想要和他从此不一样,就算从此天各一方,彼此都永远成为了对方的唯一。”   “他就是我的最美好。”   “‘我’已经26岁了嘛,就快步入大龄剩女的行列了。而且你看‘我’条件不差,应该还是有一两个人追求的,父母那边肯定也会施加压力。所以她大概觉得应该死心了。”   ————————————————————————————————————————————   凌西昂看着前面的人儿。阳光带着清风,吹过她细细柔柔的发梢。盈盈的双眼惊讶地睁开,带着害怕、慌乱还有一丝压得密密实实的希冀。   他说不清现在是什么感觉。多少次午夜里,她的声音她的甜蜜,刻骨铭心,拯救了在黑暗里快要被仇恨吞噬的他;而一醒过来,“她“就像指尖溜走的空气般,摸不着、看不到、抓不住,徒留心痛。方灵灵填补不了那个影子,顶着那个身份这许多年,方灵灵始终无法和心里的那个影子重叠;而杨锐,莫名熟悉的感觉,比方灵灵更契合心中的那个形象,可依然无法满足午夜梦回的饥渴。   所以,在韩若那条短信后,他几乎下意识地就明白了,原来一直在心里求而不得的空虚是因为什么。   始终无法有个人,可以完美地贴补心中的那个缺口。   因为那些人,都不是她。   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落在他线条俊朗的脸上,韩若看不清他的神态,更辨不出他眼底的思绪万千。很快慌乱占了上风,韩若后退一步,“我……”   那只修长的手,抚上了她的脸颊,带着温柔而战栗的触感。这就像个开关,啪地一声,就打开了她深深埋着的委屈。在她的眼泪还没滑下来之前,有一滴泪水,先于她,掉落在地上的落叶上。   “对不起,我……”他仍旧沙哑的声音响起,他的指尖在她脸上徘徊,话却没有说下去。凌西昂将组织了一晚上的语言都忘记了,手上的触感,与心里的触感,完全重合在一起,撞击出更多的动荡,让他彻底乱了。   谢谢你,一直没有死心。   对不起,我回来了。   ——————————————————————————————————————————   清冷的风吹过,远处白皑皑的雪山岿然屹立,神圣的大山,伫立着俯瞰众人的喜怒哀乐。阳光依旧耀眼,明晃晃地洒落在他们身上。   对于自己从重要亲密伙伴下降至电灯泡这个角色,诺诺表示挺不爽的。看着前面的两人,一前一后,虽然没有手牵手,但是那股暗自流动的情愫很自然就将她隔离在外。诺诺抿抿嘴,“若若~~~”   这个明显小孩子般的吃醋行为,韩若晓得,凌西昂更是一眼便识破了。再启程的时候,凌西昂很自然地垫底,让诺诺觉得自己才不是被抛下的一方。这么识相,诺诺自然是很开心的,心里对凌西昂的评分又忽地上去了不少。   凌西昂因为昨夜基本没睡,所以对周遭漂亮的景色一点兴趣也没有。他唯一的兴趣点,就是前面那个沿着木栈道攀高爬低的小小身影。高中毕业后分开,都已经十年了。这十年中,有六年他是长期在国外,直到四年前有了自保能力,才迟迟回国。   在那个完全没有他消息的六年里,经过陌生的大学、激烈的竞争、或许还有别人温暖的诱惑,她是怎么一根筋地走过来的?甚至在他回国后,那四年里,他们同在一个凌氏,却没有相见过;也有可能相见不相识,她又是忍受了什么样的失落?   韩若的心情其实还没有调整过来,借着看山看水的时候,假装忽略身后的人,整理乱成一团的心思。   凌西昂摸着她的脸颊,并没有说什么,更没有问她是否真的本人,为什么一直隐忍不告诉他,仿佛就是全盘信任,全盘接受。她也不敢抬头,看压抑着的他的呼吸之上,是怎样的表情。   自从十年前大一的那个除夕,她从寒风瑟瑟的半山哭着离开之后,她就无数次想象过,他恢复记忆并找回她的场景。   少女情怀总是诗,她在悲伤的时候,总会拿电视剧里粉红浪漫的相认场景来安慰自己撑过心碎。   在柏凌任职,她与他在办公室的初见,并不是两人分开后的第一次见面;远在她刚进凌氏没多久去跑腿给在开董事会的凌南跃送文件时,两人就碰见过。那时她忐忑地等在董事会门口,光是想着与他一门之隔,手脚就已经控制不住地在抖。想着自己的脸有没洗干净,身上的西装会不会不合体,会不会显得太稚嫩了,会不会有那么一点轻熟美…手脚冰凉搁哪儿都不是的时候,会议室的门开了。   他率先走了出来,单手拿着一文件夹,视线在她身上一滑就过去了。   她还没来得及怎么样,他已经面无表情从她跟前走了过去。她的彻夜不眠,她的紧张发抖,她多年来对重见的期许,都变成了一个苍白无情的大笑话。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昔日深情终成陌路。那时终究年少,站在会场门口那个经过精心打扮的小姑娘,始终没能控制住心里巨大的悲伤失落当众哭了出来。流着鼻涕带着眼泪,狼狈尴尬至极。自那以后,心里就再也不敢抱上任何希望。   那个在凄凄夜风中伤心流泪的她、那个在会议室门前哭得狼狈的她,和现在的她重叠在一起,韩若耳边始终刮着的瑟瑟寒风,终于有了消停的迹象。   “等我。等我恢复可以和你在一起的状态。”   这句的温暖,可穿越时光。   ——————————————————————————————————————   在晚饭大家一起坐下来的时候,韩若终于可以正常面对凌西昂了。韩若的口味没有诺诺挑剔,所以点菜一直是诺诺负责的,而凌西昂对吃的更是没有要求,当盘盘都带着红油端上来的时候,韩若才发现,自己这心思,飘散地有点太远了。   “点的都是辣的吗?”   韩若踢了踢诺诺,诺诺一脸无辜,“你不是通常都没意见吗?”   “没事。”凌西昂直接拆了一次性筷子,递给她们。他刚接了一通电话进来,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   “公司有事?”   韩若已经恢复了平日的状态和推断能力。沟里信号不好,有时候凌西昂可以全身心地陪着她们,而到了有信号的地方,只见不断地有电话进来,远超过平时的频率。   凌西昂沉吟的功夫,又有个电话进来了,被他果断掐掉。“有点事。凌南跃吸毒,被当场抓了。”   哈?   在警方接到线报扫荡一处吸毒窝点的时候,凌南跃郝然在列,还试图拒捕,现在被抓进了警局。由于涉毒数量颇大,不许取保候审。“案件尚在审理中。凌氏股价应声大跌,凌氏董事长凌东扬紧急召开发布会,声称不排除竞争对手的恶意陷害,凌氏会将事件调查清楚,对广大股民负责,并连夜召集各董事开会商讨对策。”   ——韩若迅速扫过网上主流媒体的报道,诺诺探头过来看了个大致,咬着勺子说,“这么大事?那凌氏会不会倒啊?”   有多少企业就是因为丑闻一夕之间从繁华到凋零的。   诺诺地看着对面的凌西昂,凌家目前排名第三的掌权者,后者摇了摇头。   “说话!”诺诺猜不明白,也没心思去猜。   凌西昂懒得解释,把球扔给了韩若。“你问韩若。”   诺诺直接捅了捅韩若,韩若回神,“哪有那么容易。”   诺诺还是觉得危险:“一泻千里啊,这里还说什么低于当年的开盘价。”   “这次的股价,除了南跃总□□的影响外,应该还有竞争对手顺势打压,所以表现得很惨烈。可凌氏盘子大,没那么容易被吞掉的。等董事会后,董事会决议上必会对南跃总来个表面严厉的惩罚,然后董事长出面道个歉,强调一下‘这是个人的一时冲动的行为,且南跃总本人已深表后悔’之类的套话,挽回公众对凌氏的信心;紧接着来几个利好消息,股价就会上去了。这点小事情,凌氏的危机公关还是可以应付的。”   凌西昂在一旁满意地笑,没说话,韩若疑惑,“可是不是说召开董事会吗?那你怎么还在这里?”不难想象,凌氏现在一定是鸡飞狗跳的状态。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从。”   可是这将……是在外面游山玩水没干正事啊……   还有……你是董事兼股东,可以不出席吗……   韩若灵光一闪,“你授权给别人了?”   凌西昂挑眉默认,“不管我去不去董事会,情况都是毫无二致。”   他这么一点,韩若就明白了。凌南跃算是东南派的二把手,东南派出事了,不管凌西昂在事件后表现得着急或是平静,被当做头号怀疑对象是免不了的了;而不管他是否亲自出席董事会,董事会的决议都不会改变,在凌东扬掌握董事会大部分话语权的现在,凌南跃事件所引发的变动,并不会有什么好处落到凌西昂身上。   就比如说,凌南跃手上的业务要分出来,分到凌西昂手上的,必是凌东扬不愿意啃的鸡肋。   所以他无需大费周章地特地飞回去。他去与不去,结果都一样。   诺诺表示对这种勾心斗角的商战毫无兴趣,继续埋头吃菜。而身在其中的韩若不一样,她一边食不知味,一边在想这背后的操纵者是谁。   凌氏的媒体公关部,与各大媒体都保持了密切的关系;凡是任何□□,不管大小,都不会轻易公之于众。什么事情该要往大了的去渲染,什么事情只能隐隐提及不要点名道姓,什么事情最好不要报,都会事先经过媒体公关部的斟酌,像这种绕过凌氏的控制而直接见报的情况还从未有过。可是今天登载新闻的媒体,不约而同都转载了同一套文字,而且并没有和凌氏交好的那几家主流。那应该就是一些中小报社为了销量,铤而走险捻了虎须,其他报纸为了确保市场份额,也匆匆跟风。   警方迅速立案,不给凌氏走动掩盖的机会,这背后的背景也不难推测。省委的班子成员这两三个月接连变动,不巧前段时间接连曝了几桩明星吸I毒案,影响甚广,所以对于任何涉毒案件,按照上面的意思,都要求严查严办。也就是说,凌南跃正好撞到了枪口上。   有客观环境有人为因素,所以,就不能仅仅以凌老二运气不好来解释了。   所以,“这一定不是偶然的。是天时地利人和的结果。”   “‘天时地利人和’?”他轻笑,“我认同。继续。”   韩若嚼着饭,继续?偏头又想了想,“首先,一定不是竞争对手干的。”   凌西昂不置可否,“这跟东派的智囊团推断的结论完全相反。”   韩若没问他是怎么知道东派智囊团意见的,继续扳着指头分析到,“凌氏是根深叶茂的老集团,涉足多个领域,进出口贸易、珠宝投资、地产板块、电子市场……自然不会缺少竞争对手。所以怀疑到竞争对手头上,也是很自然的。   “不过凌氏的风格是从不赶尽杀绝,董事长也继承了这一做法:大家一起合作,你喝小的,我拿大的,共同发展。所以就算凌氏的占比份额是市场最大的,但也有排名第二、第三甚至第四的企业的喘气空间,这就减少了他们的敌意,也就没必要花大力气去得罪凌氏,吃力不讨好。   “再说,凌南跃掌管的是进出口、文化投资产业,弄倒了凌南跃,对整个凌氏的影响其实有限。盈利大的房地产投资和珠宝,都捏在董事长手里。与其瞅着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去陷害凌南跃打草惊蛇,还不如继续等待,等待一举掰倒董事长扳倒凌氏的机会。”   韩若越说越觉得自己推测的正确,反观看凌西昂光笑着不评论,捅了捅他的胳膊,“哎。”掌声在哪里?   凌西昂顾左右而言他,“凌南跃真是笨得可以,放着这么好的军师不用。”   “谁要当他的军师?”   “你觉得凌南跃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据说你们好像还觉得他挺帅的?”   ——这是什么问题?等等,我们是在讨论严肃的公司危机问题吧,这个……凌西昂撑着脑袋貌似还挺认真地等待她的回答,手机又亮起来了,他看了一眼屏幕让她们先吃,便起身出去接电话。   冬夜的山沟里,狂风萧萧,似乎还夹着雪花,还是挺冷的。韩若吃一口便往外看一眼,寒风吹着他的衣袂疯狂地滚动。这电话谈得有点久,挂了电话后他把手机往兜里一塞,还不着急进来,偏头点着了烟,就着雪花边吐着烟圈边想事情。   这烟瘾似乎挺大的。   第二天,韩若以为凌西昂应该也要飞回去坐镇了,毕竟这边只是游山玩水,那边很可能江山易主;可他依旧淡定地跟在她们身后,细细致致地游玩九寨沟。冬天的九寨沟,银装素裹恍如仙境,但少了很多缤纷的色彩。她和诺诺,是可以一片叶子都能各种角度各种光线照上半天的,可带着这么一个商事繁忙的凌总,多少有点怕他太无聊了。   到了下午,路上凌西昂的手机掀起了另一轮狂潮,嗡嗡震个不停。凌西昂挑着接,韩若跳着听,前前后后也听出了个大概。董事会结束了,如韩若猜测一般,董事长凌东扬代表凌氏致歉,表示凌南跃是一时踏足竞争对手陷阱,凌氏对毒之一事深恶痛绝,会让凌南跃赎自己该赎的罪。这么大义灭亲的端正态度自然相当有利于挽回凌氏的股价。   但一个接一个的来电,并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另一个影响天下三分之势的决议。凌南跃被捕,凌氏并不打算动用任何关系让他脱罪,因此他手上的业务势必要有人接管。而凌家头三号人物,就是凌东扬、凌南跃、凌西昂三兄弟,那么,即代表凌东扬和凌西昂手上的板块会变大。   凌西昂一直被东南派打压,所以凌南跃被抓的消息,西派这边其实是欢欣鼓舞的。因为凌东扬再贪心,也没有足够精力全盘接手凌南跃的业务,而凌西昂的实力有目共睹,就算是在凌东扬控制的董事会中,大多数董事都很认可凌西昂的能力,所以如果把不赚钱的业务全部分给凌西昂,自己把好的全留着的话,难以堵住悠悠众口。   结论是,凌西昂可以借着这一次意外,做到真正的三分天下。   董事会的决议,却超出了大家的预料:凌东扬把盈利排名倒数第三的餐饮分给了凌西昂,还将刚起步不久、虽说发展潜力巨大但是还在亏损的文化投资也给了他;而自己则接管稍有盈利的进出口业务。   凌西昂的电话,分为两派,一派是西派的人,义愤不平;另一派是凌南跃底下的人,表示想要在原来位置上继续发光发热,忠于凌氏。“忠于凌氏”,不是忠于凌西昂,也不是忠于凌南跃,言下之意,就是请凌西昂放下派别之争,别把自己开走。   “有人跟我说,可以视危机为契机。如果我把这两个版块做好了,就有了跟凌东扬较劲的资本了。”凌西昂一边把玩着手机,一边饶有兴趣地说到,“那我是不是应该诚惶诚恐地飞回去谢恩?”   韩若正在等着诺诺把小溪里头的鹅卵石照满足了,凌西昂这么一说,她特地侧脸看了看,确定他不是在打电话而是在问她,回了回神,“噢!他脑袋秀逗吧?”   “谁?”凌西昂一挑眉,把新进的来电调静音,故意问到。   “就是抱这种想法的人啊。将危机转成契机?这是心灵鸡汤看多了吗?”   “怎么说?”   “先不说转变的难度吧,餐饮、文化投资,”韩若掰着手指头,“一个是听起来好像很接地气商机无限但是门槛极低竞争太大的,另一个跟风险投资差不多要赚基本靠瞎猜的,这两个要赚钱,除非你的运气爆棚,否则那得花上五年十年啊。这五年十年里,董事长可以找多少个人找多少种理由把你换掉啊。   “我以为,董事长至少会把赚钱的进出口给你,再搭一个亏得厉害的,两厢平衡。可……”韩若歪歪头,“董事长也不像是厚颜无耻得那么坦荡荡的人啊。进出口赚的钱也不多,给你对他的势力也不会影响……”   韩若忽然灵光一闪,“难道是……那个板块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把玩手机的手顿了一秒,凌西昂莞尔,“不好说。”   韩若皱着眉,分辨着他的神色,“我看……不是‘不好说’,而是‘不可说’吧?”   凌西昂漂亮地将手机转了个圈,塞进口袋里,兴致满满地问,“凌南跃以前到底安排你做什么工作了?”   怎么又是这个话题?   “就是高级打杂啊。我不是他的私人秘书,所以很多事情都没接触到,”韩若想了想,“或许有一些我知道的所谓的秘密,你恐怕早就打听清楚了吧。”说到这,韩若的眼珠滴溜溜一转,用手肘顶了顶凌西昂,口里轻声说了一个凌南跃身边的秘书名字,“是不是你的人?”   只要有心,而且心系在他,凭韩若的聪明、所处的位置和对他的了解,要发现些端倪,其实并不难。凌西昂歪头,不承认也不否认,开玩笑地说,“你这是要逼我杀你灭口吗?”   韩若直接做了个鬼脸。 ☆、安抚   (十七)安抚   凌西昂一直陪着韩若,在沟里待了六天。而这六天里,洛炎为了应付由凌西昂的缺席带来的一系列麻烦,都没空照顾怀孕的小小;于是到第六天晚上,彻底爆发了。   “我靠!你的女人重要,我的女人就不重要了?!你丫的,明天就给我滚回来!”   凌西昂淡定地把手机扯远了,任那小子狂吼解气。一手打开笔记本电脑,图标冷静地显示:待处理办公流程:863条,新邮件:372封。凌西昂滚动着鼠标,一目十行地迅速浏览着标题。楼上的wifi信号不好,他只有到一楼的酒吧里蹭网,处理一些必须他处理的事情。而虽说已经相认,但韩若心里还是有芥蒂,这几天一直都避免着两人独处,诺诺不在,她必不在。   他也理解那种芥蒂。毕竟自己身上的桃色纠葛,不止一桩。杨锐的事情好处理,就是方灵灵,多年在侧,他身边的人、他母亲身边的人,有多少其实是方灵灵的人,他现在必须要摸清楚,才能有下一步动作。   跟方灵灵分开是必然的,但怎么分得一清二楚又不影响到母亲的安危,短时间内还真是不好解决。   安危——没错。   想及此,凌西昂心烦意乱,一皱眉合上笔记本,边掏着烟,边踱步到门外。   杨锐出现的时机很巧妙,妙得让他禁不住怀疑幕后有人在刻意安排;结合起韩若面试时的车祸、后来跟他走近后被匪徒绑走、他接了匪徒电话后匪徒半夜改变心思要把韩若解决掉、而到他跟方灵灵摊牌后,杨锐的适时出现——这些端倪的种种,都很明显地指向同一个人。   那个他已经视若亲人、他母亲当成女儿来对待的人。   他的事业,没有让方灵灵过多插手;他现在的布局,方灵灵知道的其实不多;所以她能够拿的棋子,除了策反他身边的一些人,或者煽动方氏对他打压,让他要同时面对凌东扬和方氏两个棘手的对手,剩下的,就是他的软肋,他最明显的弱点——他的母亲,凌宛如。   事业上的风雨,他并不是很在意。只要扳倒凌东扬,以慰当年替他死去的刘叔,剩下的日子就算没有往日的风光,甚至落魄到只能酱油拌饭,他也无所谓。更何况,就算再加一个方氏,他也未必会被打倒。   只是他的母亲,他不能让她出现任何意外。   凌西昂自小和凌宛如住在凌家大宅里的一个院落,生性柔弱的凌宛如自认偏房的地位,处处受大房压制,而与凌宛如“相依为命”的凌西昂,虽然性格强硬,但为了母亲能安心开颜,也甘愿忍气吞声。就连到能独当一面的现在,即使全世界都知道他和东南两兄弟斗得凶,回到那个大宅子里,他还是给凌宛如伪造一个团结和乐其乐融融的假象。在曾经幼小无助的凌西昂的心里,他妈妈即使再柔弱,也给他撑起了一个温暖的世界。   他遇到任何事情都可以处变不惊,只除了凌宛如。现在,多了一个韩若。   夜冷风寒,凌西昂抽着烟,站在民宿前面低低矮矮的屋檐下,多少感觉有点局促。天地之间白茫茫的一片,雪花纷纷扬扬的从天上飘落下来,四周拉起了白色的雪帘。   在这么干净的世界,想着那么肮脏的斗争。   真是作孽。凌西昂自嘲地笑了笑,吐出一口烟圈,把还燃着的烟摁灭了,转身回到温暖的屋子里。   ————————————————————————————————————   与此同时,方灵灵迎来了第六个彻夜不眠的夜晚。   凌西昂飞往九寨沟的第三天,她的人才查到他的行踪。第四天传来的照片中,除了他,还有另一个刺眼的身影!   真是阴魂不散!   方灵灵咬着牙,这几天想了无数个对策。   上策自然是想办法拉回凌西昂的心。凭自己让他燃起男女之情很难,那就借用外力,分散他放在韩若身上的心思。而凌南跃的事可谓是天助她也。   中策,就是让时局有多乱便搅多乱,拖延凌西昂处理感情一事的时间。她可以在这个时候,收拾了韩若,或者,稳固自己作为清风苑下任女主人的地位。   而下策,就是撕破脸皮威胁了。不过不到最后一步,她都不会走这一步棋。   反正,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以前的付出白费的!就算只能留住他的人而留不住他的心,她也要做凌西昂一辈子的唯一。——唯一一个名正言顺的女人。   而另一厢,凌东扬也处于焦头烂额之中。凌南跃虽然一直不成大器,但至少和他是利益共同体,相对比较可信。他吸/毒的事,他也略有耳闻,但是毒品嘛,他们负担得起,劝了一两次凌南跃不听以后,他也就放任自流了。   可没想到,在这个政府严打的节骨眼儿,竟然这么突然被抓,没有给他任何回旋的机会。   于是他也就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凌东扬听着下属的汇报着凌西昂的行踪。他并不知道凌西昂与韩若的纠葛,他只知道凌西昂在高中时谈过恋爱,后来在方家的掩护下跟灵灵逃去了国外,长达十年中,身边的女人,就只有方灵灵;可最近估计是过得□□坦,这作风突然就变了,有了方灵灵还不够,迅速搭上了女主播没几天,这又跟身边的小秘书玩起了暧昧!   凌西昂怎么花心他不管,他在意的只有两点:第一、如果凌西昂不能安抚好方老爷子,这得罪了方家,对凌氏有什么影响;第二、凌南跃的事情,与他有没有关系。   韩若能够猜测到的可能性,老谋深算的凌东扬怎么可能猜不到?不是竞争对手所为,那么,凌西昂的嫌疑就大了。   自从自己九岁时,那个小子冠了“凌”姓进了凌家后,他与凌西昂势不两立的命运就已经形成了。一个是集团正儿八经的嫡传继承人,一个是强势外来侵入者,没有硝烟味那简直是不可能的。   他不知道凌西昂一开始摆出来的不争不抢的样子是不是假象;对他而言,是不是假象都不要紧,对付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把他扼杀在幼苗中,不给他任何可以威胁自己的机会。因此,在凌西昂的天赋越来越掩盖不住的时候,他亲自设计了那场车祸。   可惜车祸没有一次性了结他。算凌西昂命硬,接二连三地逃过了他的掌控,逃到了国外,逃到方家保护的势力范围内。方家的伸手一援,要获取的东西也很明显:借助凌西昂罕见的商业奇才,将方家在国际上的触角往深往广去铺展,真正实现全球化;同时,扶植一个凌西昂,那么不管凌氏怎么强大,方家都有一个很有利的棋子来保护自己的权利。有了方家的撑腰,凌西昂回国后,他竟然动不到凌西昂一根分毫;而方家的实力也在凌西昂这个军师加入后,潜在地逐步增强,在国外商界的地位越来越明显,而在国内,虽然表面上还和凌氏称兄道弟的,但何时会有反扑一局,他现在竟也拿捏不准了。   而凌西昂回国后,没有掩盖要跟他争抢的意思,在他的明里暗里打压之下,小崽子也培植了自己的势力,现在……虽然还不确定是不是他把凌南跃给套进去的,但没关系,宁可错杀一千不放过一个,况且,他对他从没有过心慈手软。   也是时候让他知道,谁是凌氏的老大了。   凌东扬扬手把资料扔进垃圾桶,脸上的狠绝袒露无遗。   ——————————————————————————————————————————   洛炎的不满绝不仅仅停留在语言上,在他的电话挂了后不久,凌西昂的手机上就收到了一条订票成功提醒。凌西昂失笑,这洛老虎还是不能惹得太过。   第二天一早,凌西昂坐上了回程的飞机。其实虽然有一人顶十人用的洛炎坐镇,但毕竟凌西昂的身份摆在那里,很多高管心里面的小九九,还真是要他亲自解决。所以他一下飞机,便马不停蹄地召集了各条线的高管。   凌西昂到的时候,大会议室里高管们都到齐了。凌西昂的风格是重实质不重形式,他进来的时候,大家正三五成群地聊得起劲,见他进来纷纷收尾接二连三落座。屋子里暖气开得足,闷得慌,他将领带扯了下来,在手间胡乱绕了绕便塞进西服口袋里,没等几秒索性连外套也脱了。   “洛炎呢?”坐在首席的方天何拿着杯普洱问到,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的洛炎怎么不见了。   “陪小小产检。\"凌西昂好心情地回答。   方天何是与他们一同留学的校友,比他们大两届,三人是很熟络的老朋友了。“这么关键的时刻竟然陪老婆产检??你确定你不用把他炒了让我来吗?”方天何又开始了例行的毛遂自荐。   凌西昂送给他一个“懒得理你”的眼神,敲了敲桌面示意还在闲谈的人结束谈话。“想必消息大家都收到了,牢骚估计这几天也发得差不多了。回来的路上有好几个元老打电话问我怎么看。怎么看?”他顿了顿,环视了一圈,“我先问问大家,有几个人曾觉得我这次可以渔翁得利?”   各高层视线相交,沉默不语,几分钟过去了,没一个人举手。“很好。如果真有人这么天真,那他可以走了。”   说完这句,凌西昂靠在沙发椅上,刚才逼人的气势全收,“不过凌董事长真的无耻到这个地步,真是让我意外。”   有几个年长的高层轻笑了起来,气氛一下子活络了。   还在十分钟之前,凌西昂还未进会议室的时候,各高层不是气愤就是觉得不公。凌东扬这次的打压太明显,明眼人一看都知道西派吃了个大亏,得到的都是杂而不赚风险还大的东西。文化投资是中了市场口味就赚点,没猜中则是大亏的板块,偶尔有些赚翻的,那是极少数极少数才会出现的现象;而餐饮,本来就是吊着凌氏shopping mall的车尾,可有可无的板块。进出口倒是可以依据市场风向,及时改变业务机制获取盈利的业务。   负面情绪蔓延了整个会议室,可就在十分钟后,就在凌西昂短短的几句话后,刚才还愤愤不平的大家,竟然意外地轻松起来。   “老三我不建议接。我们这么忍气吞声,别人只以为我们是傻子好欺负。”一个头发黑白参半的年轻帅哥说,“而且,我们不止不接,还撂担子不干了。尊严是什么?我们出来单干,也绝对不会比现在的凌氏差。”说话的人长相俊美,因为长得帅而年轻,但是头发少年白,有种异样的美感。而且虽然年轻,但来头不小,在华尔街当过五年操盘手,是天才少年,现在负责风险投资。那是凌西昂这几年新创的部门,这几年的盈利节节攀升,有逼近酒店本业的趋势。   “这次的确太侮辱人了。文化投资那块去年是负盈利啊,还是亏了将近13个点!餐饮只赚了1个点不到,摆明就是让我们接手垃圾!”   “就是,士可杀不可辱。”……   凌西昂任着他们发泄了一通,手指始终在桌面上敲着,一语不发。等大家讨论稍歇一致望向他的时候,他才说到,“我知道我的人只会比凌东扬的好而不会差,如果从凌氏独立,要重新获得现在所拥有的成绩,不会花太长时间,而凌氏为了面子,打压是肯定会有的,我们可以应付,只是,”他说,\"没有必要把我们的时间精力浪费在这上面,没必要。”他又重复了一次,“我们身后还有着很多家庭,多少个员工,身后就有多少个家庭,没有必要带着那么多个家,为了我们一时的气愤,一起多辛苦三五年。”   大家沉默下来,凌西昂的话一击即中。天才少年抬了抬眼镜,转了转手上的笔头,“那你说现在怎么办?硬啃?”   “不需要硬啃。”他合上笔记本,“凌二的人做不来的事情,我们未必做不来。现在亏损不要紧,找到新的盈利点就可以翻身了。不过我跟在座的各位一样,对文化投资和餐饮只是门外汉,没有发言权。这不要紧,我这两天会找原来的负责人上来聊一聊。今天我让各位过来,”他看了看又稍显凝重的气氛,笑了笑,“ 一来是为了表现一下这决议对我的打击很大,刚到机场就着急忙慌地找人商讨对策了。”底下的人一片笑,显然对东派有点讽刺的意味。   待大家又恢复了寻常心,凌西昂这才牵出正事,“二来是看大家手上的负荷程度。凌二的烂摊子我会接,但他的人我不要,我们的人会全盘接手。这在短期之内会带来很大的工作量,至少这一两年,这两块不会是盈利点。在座的如果觉得自己可以胜任,可以找我细聊;如果实在不行,没关系,我会在外找空降。”   一阵沉默后,一个年长的高层发表异议,”谁来做前头兵,我们可以稍后再讨论,但如果完全不用凌二的人,怕会有反弹,我们的人去到,不好领导。”   “那就看谁去领导了,高压或高利政策,都能驯服人。”看来天才少年骨子里就不喜欢东南派,刚闹完独立,现在又一股反叛到底的味道。   凌西昂放下笔,一副“你们讨论我听着”的架势,底下的人就完全放开了,纷纷参与讨论。   这边说,“总要做点什么表明一下我们的态度。”那边道,“主要就是我们的领导过去不好办。”然后又有人跳出来,“让人搓圆摁扁还不能有点自己的意见吗?”“没办事的人再好的方针政策也没用啊!”“他们的活我们接,但也要我们接得放心,不会随时冒个家贼出来。”……这个有道理,那个也说得没错,讨论了十几分钟没个结论,某些性子火爆的还隐隐有拍桌跳起的趋势。   坐在左侧首席的方天何摸着下巴,“其实可以不一概而论,粘着东南派拍马的人我们拒收,或者替他们申请调到东派,他们开心了,我们也可以扔掉包袱,一举两得;而对于那些纯粹做事的人就没必要端起,英雄不问出处啊。”   “关键就是怎么区分哪些是做事的哪些不是啊。”   “这一点老三心里绝对有底。”方天何指了指正作壁上观的凌西昂。凌西昂痞痞地一笑,“没有。”   “怎么可能?”   “我把重心放到东派了。南派的人倒没有多研究。不过就算现在原来没有,很快就会有了。”凌西昂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天才少年很适时地接话,“老方看人很有一套的,让他来吧。”   “……我靠,你是设个陷阱给我跳的吧?” ☆、裹足不前   (十八)裹足不前   会议一直到晚上九点多才结束。凌西昂率先站了起来,“先去吃饭,今天说的事情大家回去好好想想,随时找我。”   高层们三五成群地往外走,话题随着地点的移动,逐渐变得轻松起来。某个高层打趣说,“文化投资那块该找个单身的过去,三四线美女艺人都抢着巴结的热缺,成家了的过去会影响家庭和谐。”   “其实就不该放手其他人管,老三自己接起来,他应付那些美女很有一套。”   “上次在‘迷情’,两个女人都贴到他身上去了,明目张胆啊我靠。”   “那不是常态吗?”   两人带着“你懂的”的表情相视而笑。   方天何一起哈哈了几句,转身进了凌西昂办公室,直接开门见山:“要我接可以,但至少给我个知道个大概的人。哎,你前段时间不是刚招一个凌南跃的秘书过来吗?把她分给我吧。”   凌西昂打开电脑,敲了几个密码,“韩若?”轻点着键盘略微想了一下,“确实是个合适人选。我问了她个人意见后再回你。”   此时的韩若,依旧和诺诺在那间民宿。九寨沟一游结束,她们打算转战成都。正好诺诺有个客户在成都,工作游玩两不误。   韩若觉得自己挺恶劣的。等了这许多年,终于让凌西昂知道以前的自己了,本来以为在真相大白的那一刻,会欣喜若狂。可是,似乎并没有。在消化了他“回来”的事实后,心里面冒出的,更多的是对他和方灵灵过去这十年的介意。   真是贱啊……韩若叹了口气,继续收拾行李。诺诺在淅淅沥沥的洗手间唱着她听不懂的歌儿,小小的房间里,一边欢快,一边自厌。   收拾到桌面上的细软时,韩若数了数安眠药的数量,心里掂量着到成都要去再买一点来备用了。   凌西昂陪了这许多天,他这么一走,除了刚下飞机报平安时两人聊了几句之外,就没有再多的消息。她也不愿意再进一步,这么想着,便进了公司群,看看有没有关于凌氏关于他的任何消息。   冉冉在小群里喊:小西总和那群老总们真恐怖,竟然没人喊饿,都快九点了还讨论得热火朝天的。   有人问:那现在下班了吗?   冉冉:下了下了。就是小西总和方总监还在办公室聊第二场,他俩的晚饭都不知道怎么办。   别人没有再说话。韩若在对话框里打了字,又一个个删掉了。他不知道她的实际身份时,她做一个单纯的小秘书,关心得还挺自然的;而知道以后,韩若觉得自己的关心,其实是一种让人唾弃的恶心。   小群没有新消息,韩若点到柏凌的大群,继续翻看这几天的消息。这天下午有一连串的赞美,“老板娘真是美丽大方的天使”“希望老板老板娘早日拉上天窗”一溜,韩若看了几张照片,原来是方灵灵大手笔,请了柏凌上下每人一份碗燕。手贱继续往上翻,发现方灵灵不止今天,每隔几天都有一顿丰盛的下午茶,说是“在暴风中更要有温暖”。下面自然是一片赞美感恩。   韩若关了机,把头埋进被子里。   所以当凌西昂假装不知道她的辞职,提出她可能要借调给方天何的时候,她二话不说就答应了。眼不见为净,有时候,她就是这样的鸵鸟心态。   在新地方、新岗位、新环境,韩若很快进入了新角色。还没等她适应几天,刚接受过暴风雨洗礼的凌氏,又爆出了一件大新闻。   “家人入住酒店身亡,反被柏凌威胁闭口”“道德信条灭亡,面子竟比人命更重要”——新闻带着两条大大的正副标题,赫然登载在以权威和公正性着称的二垭市日报上。   一位入住柏凌酒店的客人在浴室滑倒,撞到头部,联系酒店客服人员被应付了事,而该客人隔天身亡。这本来就不是件小事,而更严重的,是柏凌并没有将事件坦承下来,利用威逼胁迫手段让对方家人闭口。这件发生在两个月之前的事情,现在被媒体爆了出来,一时之间是对柏凌的管理层铺天盖地的职责。   二垭市日报一登,其他媒体像是约好似的,小至酒店员工粗口,大至道德与利益,从不同的角度,纷纷对柏凌发难。   事情通过网络迅速发酵,到了下午,就连凌西昂的死忠粉冉冉,都有点动摇了,“人家发生不幸的事情已经够伤心的了,柏凌竟然还威逼胁迫人家……小西总他们怎么可以这样?这不是我认识的小西总……”   韩若匆匆扫着网上的新闻,风向都是一边倒,再看到冉冉在小群里的发言,忍不住维护到:“媒体报道的事情不一定是真的,这也可能是竞争对手的公关稿。我不相信小西总会这样做。”   连一向崇拜凌西昂的冉冉也被这些铺天盖地的新闻动摇了,更别说外面的普通大众了。这就像一面光滑明亮的镜子,突如其来就被石头击中,好好的镜子一瞬破裂;柏凌一直以来营造的健康阳光的形象,很可能就这么毁于一旦了。   形象倒地只需一朝一夕,而想要恢复,却需要漫长的时间。而且这么大型的五星级酒店每天都在烧钱,如果不能维持一定程度的进账,以现有的资金保有度能否撑到名誉恢复资金回流,就很有悬念了。   韩若一边想着,一边向下翻动着新闻。这次登载新闻的不只是小道媒体,一些主流媒体甚至连官方日报的财经版都以大版面报道了这个消息。这就说明了两点,非常不好的两点:一是报道里的至少80%以上是事实;二、二垭市是凌家大本营。在大本营爆出如此不利于凌家的新闻,而且据说凌西昂在前一个夜里匆匆了,多半是为了这事,然而连他紧急救场也压不下来的,背后操纵者就只有一个——   凌东扬。   这个凌家掌门果然坐不住了,不惜牺牲酒店这条收入,也要把凌西昂弄倒。在二垭市的势力,凌西昂是绝对比不过凌东扬的,这就代表就算凌西昂本人亲自回去坐镇,也未必有办法在短时间内如愿地进行危机公关,挽救柏凌的声誉。而可想而知,这只是头炮,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在柏凌被整倒之前,凌东扬的打压力道只会更大。   韩若手指点着键盘,忍不住借口送签字文件,去柏凌大楼找洛炎。   也不知道他在不在就是了。凌西昂面对这么件大事,他的得力助手洛炎多半是一起过去的。   所以当看到洛炎还待在办公室里的时候,她忍不住惊讶。   “你以为打架吗?人多好办事?”   洛炎吊儿郎当的一句话抛过来,就把她噎着了。   她眨眨眼,看着他不急不缓地拿杯子、倒水、泡茶……“难道这次的危机不是我想象的那么严重?”   “不,只可能比你想象的更严重。”   他以娴熟的姿势倒着功夫茶,“西昂回国……让我算算,都五六年了吧?凌东扬一直小动作不断,但没有办法出太大的绊子,主要是顾忌这着西昂背后的方家。而凌东扬这次华丽丽地开撕,与方家和乐融融的假象就没了,花大代价搞这么一出,绝对不可能挠挠痒痒就结束的。”   他示意她坐下,给她倒了杯茶,“用兵之道,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凌东扬在我看来,一直是用兵之中的佼佼者。”   攻心?   这事情虽然对柏凌名誉有重创,但是……“攻心?”   “没错,攻西昂的心。”   在凌西昂小学时,他父亲病逝。在虎视眈眈的凌家,没有了最关键的庇护,这对母子的生活可想而知,如果不是有遗嘱在,他们甚至会被赶出凌家。而对于小西昂来说,别人的白眼和冷嘲热讽早已习以为常,而父亲在生前,也没有在他身上投注太多的时间,所以父亲的在与不在,对他的伤害远远比对他母亲的伤害要小。而他在这复杂的家庭环境中,还能健康地如其他普通家庭的孩子一般成长,性格坚韧开朗,这背后有一个人,功不可没。   这个人,会在他被欺负独自在角落哭泣的时候,找到他,笑着把他抛上天空,告诉他没什么大不了的;会在洗车的时候,把水管对准花园里孤单的他,与他嬉笑玩闹;会在周末,带着他去游乐园坐过山车,一起尖叫;也会带他去沙滩,堆沙堡,盖手印,带着他体会一般孩子所应该享受的寻常快乐。   而这个比父亲还像父亲的人,在那场车祸中,替他去了那个世界。   “那个车祸,不但改变了他原本的人生,还带走了他最敬仰依赖和敬爱的那个人。”洛炎沉沉的话语,带给她阵阵沉痛。“而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跟你说这么一件事吗?”   韩若的思绪渐渐从心酸中回来。   “用兵之道,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她想起了洛炎这句话。   看她眼光闪烁,洛炎知道她大概有了方向,也不多等了,直接挑明,“刘叔有根独苗,西昂回国后,将他安排进了柏凌,他最能够照顾他的地方。不,应该说,”他偏头想了想,“他‘以为’最能够照顾他的地方。这一次所报的事故,连西昂也被瞒得滴水不漏的。而在隐瞒这件事情上的关键人物,就是刘浩轩。”   韩若一点就通了。也就是说,在这件事情上,凌西昂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经历了双重背叛:1、曾经以为可以信赖的中层,背叛了他,所以可以将事故瞒得滴水不漏;2、他一直照顾着的刘浩轩,是其中的关键,正是他的着力隐瞒,才会造成现在的被动局面。甚至更让人伤心的,这或许不是“背叛”,背叛还有一个从跟随到叛变的过程,而这次翻盘翻得如此突然,代表柏凌的中层和刘浩轩,一开始就是站在凌东扬那边的。   一个你极力保护和照顾的人,反手就毫不留情捅了你一刀。这是什么感觉?   她看到了凌东扬冷冷的嘲笑和讥讽。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第二天,作为柏凌系最高负责人,凌西昂出席记者招待会,当面鞠躬道歉;韩若看着柏凌微信群里闹翻了的他的鞠躬的侧影、脸上坚毅的沉痛,鼻子酸得不行,在公司待不住了,找了个借口请了假,回到漩涡中的二垭市,凭着柏凌员工的身份,进到层层盘查的柏凌分公司办公室。   然而,办公室里早就坐了另一个人——方灵灵。   方灵灵的发型改成了俏丽微卷的短发,却愈发衬得她的人美气质俱佳。韩若见着方灵灵的当下,便想转身就走,可一想自己并无要走的理由,又堪堪忍住了扭头的冲动。方灵灵抬眼看了看她,低头继续翻看手上的杂志,气质慵懒,不屑一顾。   韩若挺着背脊坐在另一侧的沙发上,这时候觉得手机真是个挡去尴尬的好屏障。想来真是可笑,面前的这个女人,十年前阻碍她与凌西昂相见、十年后先后制造了两起事故要害她,而她见到她,却不能张牙舞爪地报复,反而怯怯地心虚。   十年,方灵灵全心全意地陪伴了凌西昂,十年。在那个陌生的国度,在他身心最痛苦的时候,在他面临复杂环境的时候。他的身边,是她。   而此刻,在他最需要帮助支持的时候,他的身边,能帮到他的,还是她。   她辛辛苦苦抱着书啃了四年的文秘、交际、社会生存法则,哪里抵得上坐拥二垭市人脉的方灵灵?   恍惚间,铃声响起,方灵灵放下杂志迅速接起,“西昂。……嗯,好。”   韩若看着她起身利落地出去,心里开始狂跳,西昂回来了,他见到她和她同时在场,会怎么处理?   她知道自己不该在这种时候像这样的事情,甚至心里有个角落在嘲笑自己的小女孩心性,可是却无法抑制住那小小的期盼。   他会给她信心的,对吧?   一分钟、两分钟……室外始终静悄悄,又是这种安静,静静地讽刺嘲笑她的安静。   五分钟后,秘书进来收拾茶水,看到她还在,“凌总不回来了。”   “嗯?”   “刚才他的车将凌太太接走了,他没上来。中午有个饭局呢,和质检局的人。”   “噢、好的,谢谢。”   “你下午要回去了吗?我帮你把文件给他吧。”   “啊,不用。”韩若掩了掩并没有什么文件的背包,勉强地笑了笑离开。   ——————————————————————————————————————   被迫当众道歉,凌西昂的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尤其是应付了记者尖锐而不顾及颜面的问题后。方灵灵自然料到了他的心情低落,甫上车便递去一盒温热得恰到好处的鲜奶。“来,压个惊。” ☆、谁与我共   (十九)谁与我共   如果抛开她的得体又善解人意,仅凭着“初恋女友”这个假身份,她与凌西昂是断断走不了十年这么久的。   韩若已经在凌西昂的重重保护中,既然不能快准狠地解决她,那就只能迂回地攻心。虽然胜算不大,但她也不是没有将凌西昂重新夺回来的希望的。   十年前,凌东扬出手对付凌西昂,反而帮了她一把;而十年后,没想到又是凌东扬的一招,让她有机会迅速收复失地。在二垭市的政经界,他们方家的关系也是不容小觑的。   由于凌东扬与各大关节早就打好了招呼,凌西昂到了二垭市后屡屡碰壁,已经无法控制事情的曝光;上午的记者招待会,大部分来的都是东派的,提的问题都是带刺的;西派目前只能强调事件的偶发性,力求维持柏凌高端品牌的形象。而如果质监会在这个时候对酒店服务和用品质量做出官方的正面评价,对挽留酒店的形象会起到力挽狂澜的作用。   “等表舅这条路打通了,可以让第三方做黑脸,请质监局的人来检查,现在的负面影响就等于扩大宣传了。现在的负面影响有多大,等报告出来后,正面影响就可以有多大。”   “如果我是凌东扬,”凌西昂闭目假寐,脑子由于一宿没睡钝钝地疼,心思依然活络,“我会让这个关节暂时顺畅,让我们打通质监局。而等报告出来时做个手脚,再黑一次柏凌。那时候柏凌就可以直接关门大吉了。”   他说的语气平平淡淡,没有情绪,方灵灵也听不出他的喜怒,只有就事论事地接到,“放心吧,黄局长我从小就干爹干爹地叫,人很正直,只要他答应帮我们,就不会倒打一耙。”   这个时候,手机响了,方灵灵一看名字便立马接起,“黄爸爸,我们快到了,啊?……啊……嗯,那也没办法,您空了就给我电话吧。”   盖了电话,方灵灵抱歉地看向凌西昂,后者早已猜到了原委,“‘没空’?”   这个“没空”自是带着双引号的。   “嗯。对不起。”   “与你无关。”凌西昂自嘲地笑了笑,“我也不用担心被倒戈了。”   “那……我们订的包厢……”   “那里的菜还不错。”   ————————————————————————————————————————————   哼!   韩若狠狠地踢了踢墙角,雪白的墙角上马上印了个灰灰的倒弯月,就像向下撇着的欲哭未哭的嘴角。   哼……   韩若用鞋尖扒着那一层灰灰,墙角被抠掉了一小层墙灰落在地面积了薄薄的一层。背包里的手机闷闷地传来铃声。韩若专注地抠着墙面,暂时找不到合适的心情去接任何人电话。   孤独的铃声响了两遍后停下,楼道重归寂静。   凌西昂接过属下递来的烟,把手机盖在桌面上。室内有两个女生,所以他推开了另一侧的包厢门,出了阳台才低头点烟。   包厢直面大海,时值正午,阳光明媚,洒落在广阔无垠的大海上,呈现一片醉人的墨兰。身后的阳台关了又开,一只手把烟灰缸递给他。   “谢谢。”   方灵灵背靠在栏杆上,看着里面热热闹闹的一群人,“他们刚说,正愁着没有吃饭的地儿,你的电话就来了。”   “辛苦一上午了,也憋屈了一上午,本就该让他们轻松一下。”   方灵灵背地里嘟了嘟嘴,白高兴了,还以为可以二人世界。   “说来巧了,下周佳慧二十二岁生日,也是她毕业后第一个生日,半个月前就在跟我讨论怎么庆祝了。市长是想要往大的操办。”佳慧是市长女儿,也是方灵灵的好姐妹。“往大的操办”,也就代表着他今天想见却见不着的质监局局长,甚至他回二垭市后一直避而不见的各类达官贵人,都会赴会。“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总能找到突破口的。”   “好。”凌西昂轻吐着烟圈,眼里始终波澜不惊。   “西昂?”   “嗯?”   她沉默没说话,凌西昂也不着急,静静地吸着烟,想着事情。   “你……是不是已经找到她了?”   凌西昂缓缓吐着烟,“没错。”   “那你会怪我吗?怪我……隐瞒不报。”方灵灵侧脸看了看他,继续吞吞吐吐地说道,“其实……其实我做了很对不起她的事情。”   在凌西昂的人查到韩若车祸和被绑的真相之后,方灵灵就知道自己的秘密暴露了。可凌西昂按而不发,她也捉摸不透他的心思,在忐忑和惊慌之中连续失眠了几个晚上。与其始终处于被动的状态,还不如借着现在这个凌西昂不会翻脸的绝好时机,坦白从宽。   “……其实我也只是想吓吓她,阻止你们相认,没有让人下狠手的,西昂你相信我!”凌西昂一直听着,没说话。方灵灵的解释已经带着哭腔,强调自己的无心之失。   最后方灵灵还是没忍住隐隐哭泣,凌西昂在沉默了几分钟后,“凌东扬在其中横插一手,也不奇怪。我们决裂,对他来说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什么叫做绝处逢生?   “不过,你曾经这么对她,我似乎也不应该轻易原谅你。”   方灵灵压抑着内心的窃喜, “那……你要我怎么做,才肯原谅我?”   而另一厢,在独自调整着心情的韩若收到一封带着语音的电子邮件。音频里,凌西昂的声音是那么熟悉,——“凌东扬在其中横插一手,也不奇怪。我们决裂,对他来说是最好不过的事情。”语音到此为止。   什么意思?示威吗?韩若闷闷地关掉邮箱。方灵灵也不废话,直接发了条语音。这条带着他声音的语音,很坦白地告诉她,凌西昂已经发现她被绑的真相,而且原谅了背后指使的方灵灵。   方灵灵这招真好,把罪责推到凌东扬身上。   反正,凌西昂也不会去找凌东扬对质的不是?   换言之,她的害怕,她所受的伤害,就这么被轻而易举地方灵灵揭过了。   真可笑,她还担心事情暴露后,凌西昂会因为身边人的背叛而受伤。所以一直忍着没说。   ——“凌东扬在其中横插一手,也不奇怪。我们决裂,对他来说是最好不过的事情。”这句话,说得那么淡然。   他在他的世界里,已经成长改变。只有她,还裹足不前。   —————————————————————————————————————————   菜陆续上来,几杯酒下肚,底下的人开始欢腾起来。微信群也随着上午的道歉事件持续发酵,大家从各种渠道反馈柏凌高层今天当众道歉的效果。有可喜的一面,也有不好的说法。   “妈的我们小西总都当众道歉了还想怎样?”   “小西总,我敬你,能屈能伸!”有人喝高了,实话实说,端着满满一杯白葡萄酒就敬过来,“其实还是刘浩轩那伙人有问题。”在座的都知道刘浩轩是凌西昂带进来的,闻言旋即有人给这家伙使劲递眼色,那人没理会,“小西总,我是真心替你不值。这么大个坑,说跳就跳啊,今天你大可以把刘浩轩那些人推出来负荆请罪的,何必自己亲自上场呢。”   “小刘你喝多了。”凌西昂旁边的方灵灵站起来,要替凌西昂挡那杯酒,却被凌西昂抢先一步与那人碰了碰杯,“浩轩的事我也有责任,等这波过了,我会着手整顿。让你们委屈了。”   方灵灵见他眉头也不皱地就把一满杯酒喝下去,心想不成,便拿出女主人的架势说道,“好啦好啦,中午大家就轻松吃轻松喝,休息好了下午才能继续奋斗啊。”   在座的人都听出了女主人的话外音,也没敢怎么敬酒了。老板心情不好,大家也不想聊烦心事了,席间某位女同事最近正要结婚,便成了大家转移话题的目标。   “大学同学?不错啊!”“怎么认识的?”   女同事满脸幸福地回忆,“他当时看中我们班一个品学兼优的小女孩,那个女孩对他没意思……”“然后你就去安慰?”典型的套路。但真实发生在身边人身上,一桌子还是燃了,“出来工作就复杂了。我上周去相亲,第一句话就是‘有房有车’吗?我……”“还是大学时期的恋爱最纯真,不掺一点杂质。”有人开始缅怀大学时候的恋爱,这么说着,话题就引到了老板身上,“嘿,你们这里羡慕大学爱情的,我们老板还是高中时候就谈上了,对吧?”   “真的假的?!”钦羡的视线落在了方灵灵身上。方灵灵这会儿觉得承认不是,不承认也不是,见凌西昂默默喝水没有搭腔的意思,折中说了个事实,“我从小就跟在他屁股后面转了。”   “青梅竹马!”   一桌子就更燃了。就在这八卦之焰正欲熊熊燃烧之际,当事人凌西昂拿了手机和烟,“出去醒个酒,你们继续。”   他其实也喝得不多,在这个时候起身出门,暗示的意思更明显,大家的八卦之魂也不好意思燃烧了,有人生硬地转了个话题,“今天这鱼发挥得不错。”   大学?凌西昂敲着烟,并没有点燃,就夹在指尖,看着青蓝色忽明忽暗的大海。他的大学似乎没有什么美好的回忆,充斥着汗水和苦痛,还有内心的愤恨。那个时候,初恋的感觉,梦里她甜甜的笑,简直就是一股清流,在他的内心里抵挡着所有的阴暗潮涌,阻止着他被负面情绪所控制。   在国外“逃亡”的时候,他经常会无意识地盯着方灵灵,带她脸上的笑容去与梦里的感觉相弥合,情之所至,会与她相拥而吻;而唇上的感觉,却始终无法引起心里的共鸣。   那个时候,她在哪里?做着什么?可有人追前捧后,嘘寒问暖?   凌西昂嘴里叼着未点燃的烟,低头再次拨通刚才未接的电话,“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凌西昂皱了皱眉,关机?没电?忘充电了?   这倒是她经常干的事。   只好翻看另一个号码定时发送的安全短信。   ——安全无忧。自从知道她所面临的潜伏在暗处的危险后,他便安排了几个人负责她的安全。而这些人,只需确认安全与否,至于具体的生活细节,他不过问也不允许让她们去触碰。   找不到她,凌西昂烦躁得很,在看了几条财经新闻后,点开微信,退而求其次地看她的朋友圈,望梅止渴。最新发布的一条是三天前,而且还是转发的,保健信息:“家备五虎汤,感冒不用慌”。   自己居然还一句句认真看完了。凌西昂揉揉眉心,失笑,再次拨了那个已关机的号码。   柏凌的微信群上始终喧腾不息。将不幸的消息隐瞒不报甚至恐吓他人,这种事情在外,是对柏凌形象的沉重打击;在内,也造成了柏凌员工的质疑和人心惶惶。自己始终信仰并为之奋斗的事业,藏着如此的黑暗和无耻,难免让人对自己的未来产生担忧和疑惑。而很有些沉不住气的,已经向人事递交了辞职申请,这种情绪开始在群里蔓延开来。   “开始变得负面了,群里有东派的人在恶意引导吧?”一个宣传部的女生刷着屏说到。   “嗯。没事,咱多说几句就好了,有人导东风,我们便导西风呗。”   “关键是外界媒体也整天报些有的没的,很多人意志力其实不那么坚定的,尤其是涉及到未来和家庭之后。”   凌西昂进来时,大家正在热烈讨论着东风西风的话。他坐下喝了口汤,听着没说话。其实别说群里,就连这在座的不少人,恐怕都有了动摇的心思了。想及此,凌西昂点开手机,进入许久未进的微信群,没有任何开场白便直接抛出一句话,   “大敌当前,谁与我共?”    ☆、总比被人当成屁来得强吧   (二十)总比被人当成屁来得强吧   “大敌当前,谁与我共?”   这句话里面,传达了多少信息?在群情不安的时候,冗长的解释,比起单刀直入的号召,哪种更有说服力?   这言简意赅的八个字,一来,表明了这一次的事件是别人处心积虑的阴谋,柏凌完全是被害的;其次,由于凌西昂身处高位,借着这句话又做出了需要帮助的低姿态,这就引起了绝大多数人的愤慨激昂;而同时,如此霸气的邀约,激起了全部人的血性。   在短暂的沉默后,“我!”“我!”“我们全家!”……一串的坚定,群里飘荡的不安被大刀阔斧地化解了,同仇敌忾的气浪一浪高过一浪。   简简单单八个字,强势逆转风向。   用兵之道,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凌东扬厉害,凌西昂更甚。   ——————————————————————————————————————————   群里的士气汹涌,韩若没有看到。她正在一个住宅区边上的咖啡厅,手机关机了,给自己辟出一个清净的空间。周二下午,正常的上班上课时间,路边的人不多,偶尔一两个牵着小狗路过。咖啡厅里飘荡着悠悠的钢琴声,这里面除了她,就是另外一个角落的白领,正对着笔记本专心敲打着什么。   环境很好。在心情烦乱的时候,她需要这样一个清净的空间,无人打扰,任意放空,排解了烦躁的心情之后,才可以把自己抽离出来,以第三方的眼光重新把问题过一遍,找出解决方式。   这一次也是这样。   心情慢慢随着音乐声平静。看着壁挂植物随风摇曳的一串串白花,她想起高中大考前,趁着父母都要上班的时候,她也曾和他在这样的咖啡厅里度过。   美其名曰为集体复习。他的前面摊着一本书,手搭在她的肩上,也不看书,就撑着脑袋看着她,还一边逗弄她的耳垂;她不胜其扰,扭头一口咬上去。   “你属狗的?”   “属狼的。”   他笑,摸摸带有牙印的手指,也不收回,“好狠的小狼。”这么没营养的对话,两个人也能有来有去地笑,然后碍于旁人的眼光,把视线勉强聚焦到桌上的书本,不多久,借着台布的遮掩,她的手总会偷偷搭上他的膝盖,而他抬手自然而然地又逗弄上她的耳垂,不过很快被她抓下台面压着。   然后是十指紧扣。   高中的课余都有他,他的指尖带来细细砂砾般的触感仿佛还在;大学的课余,却只有她孤身一人,读着书,想着他。   大学的暑假,不想走与他走过的地方触景生情,所以通常会选择高中没有时间去的图书馆,消磨一些烦心的孤单时光。现在的图书馆还是老三层,没变;馆里的书倒是丰富了不少,并多了很多电子设备。   时代在进步,生活在往前走,没有谁是一成不变的。   更何况是他所在的那个残酷复杂的世界。   仔细想来,他的性格的确还是变了。高中时候虽然也是拽拽酷酷的,但那是个很容易打破的伪装。高一刚入学时大家敬而远之,但没过两个月就有人找他说心里话商讨情感问题了。   对,情感问题。分别被三个人咨询了三遍后,第四个他就抓狂了,“我哪里像情感专家了?她干嘛放你鸽子我他妈哪知道啊?”   “你不是老收情书吗?”   “所以?”   “你不是情场老手谁是?”   “卧槽。”    他那时候并没有现在这般内敛,“卧槽”之后还真的替人出谋划策,只是这厮追女孩子的经验为零,也从没花心思在女孩子身上,所以他的“谋策”很快证明不管用,他的情感专家也就当了短短的五天…   凌西西,你忘记了这些往事,真的很可惜。   韩若叹了口气,喝了一口甘苦的黑咖啡,撑着脑袋在想自己现在究竟想干什么。她还记得自己原本洒脱的计划:将真相告诉凌西昂,其他让凌西昂自己去把握。   嗯,现在的大方向还是一样的,只是自己在其中,要怎么做?肯定是想要跟他在一起,想要跟那个对她笑得腼腆又帅气的人,一直一直在一起。   那她现在的选择……   云淡风轻,暂时当个绝对的路人,等他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彩祥云来接她?   看着他身处漩涡之中,她自然做不到袖手旁观。虽然自己暂时想不到什么可以帮忙的点子,但并不代表她就无能为力了。   韩若想着,在“云淡风轻”上打了个×。   不被动,那就主动?可是主动之下,多少带了点万夫所指的感觉,毕竟人家方灵灵、未婚妻还杵在那里。   嗯……韩若撑着脑袋,继续叹气。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当她在背包翻了好几遍之后,就不只是叹气了,简直欲哭无泪。   ——她的手机丢了……   好像是刚才心不在焉想事情的时候,把手机放在了桌子上,后来上了趟洗手间回来……嗯……就再也没看到过了……   她耷拉着脑袋,看着已经渐黑的夜色。这个年头,手机太普及,以前曾经很与人方便的电话亭,现在全没了踪影,真要有急事的时候,就只能拼个人品看人家能不能把手机借你。不过吧,她现在也没有多着急的事。   韩若长吁短叹了一会儿,拎着背包回家了。   夜色降临,锅碗瓢盆协奏曲、淅淅沥沥洗澡声,睡前一家人坐在一起聊天,然后各自打着哈欠回了房间。韩若在房间里捣腾了好一会儿,看着床铺,不想睡,又不想碰公事,便打开家里尘封已久的电脑。   这电脑还是她刚上大学时候,家里特别资助给买的,当时家里经济还挺紧张,为省钱,买的是台式。后来大学毕业了,因为是特殊的纪念,韩若不远万里,又把它给弄了回来。弄回来之后,好像就开了一两次吧……   夜深人静的夜里,这么一部老旧的电脑一开,咵啦咵啦一顿响。韩若支着耳朵,确定父母没有被吵醒,又嘲笑自己做贼心虚,太轻瞧这栋房子的隔音能力了。撑着脑袋看着电脑屏幕缓慢地变化,心里想起的是,当初缠着爸妈买电脑的时候,心里都想着可以借着电脑更方便地跟他联系;爸妈点头同意后,自己那是开心得不得了,心喜着跟他的障碍又少了……谁知后来风云突变。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一声细微的碰撞声牵回了她的思绪,“砰”,又一声。像是小石子砸在窗户上的声音。   她的心脏突然就扑通扑通狂跳了起来。以前的凌西昂,没少在晚上,找着小石头,这么敲打着她在二楼的窗户,把早早入睡的她又或者正在生闷气的她给拉了出来。   过了一会儿,窗户又传来轻微的“砰”“砰”声,连着几次。韩若看着窗帘,不敢动,怕这么一过去,冒起的细微的甜蜜就马上破碎。   猜测着造成声响的其他原因:天冷温差?不像……别人要找其他人,敲错窗?这么想着,突然间“砰”的声音变大了,可能找了块比较大的石子,又或者,来人生气了。   不管怎么样,都不能吵醒爸妈。韩若这么一被吓,便什么也不想了,三下五除二便开了窗。   楼后是一圈花坛,花坛贴着一堵不过两米来高的矮墙,隔开了后,站着一个玉树临风的身影。那人简简单单地站在那里,自成一道风景。   ————————————————————————————————————————   凌西昂今天是不爽极了,找了韩若半天未得,洛炎汇报工作的最后,才提到韩若已经回来了。他当下便从酒店驱车来到了她家,凭着上次来的记忆和推断,绕了那栋宿舍楼一圈,找到她的房间。她的手机不通,也不可能打固定电话,那便只有寻求物理途径了。   他并不记得以前的他也用过这招,只是扔起石子来,有种驾轻就熟的感觉。韩若打开窗户后,他是想着顶多看看她就走了,所以当她直接从窗户翻出来的时候,凌西昂大惊失色,三步并两步跃墙而过,在下面接住了她。   韩若外面套的是家居服,珊瑚绒,毛茸茸的触感,搂在怀里让人忍不住想要搓圆摁扁一顿。可是还未等他纠结动不动手,韩若已经迅速从他怀里站了起来。   凌西昂皱了皱眉,不爽的情绪更浓,对韩若问他“怎么来了”也不想回答,直接问道,“怎么关机了?”   韩若寥寥解释了几句丢手机的事情,将怀里揣着的几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的试卷,挑了个离自家窗口远远的地方,把纸张一一展开垫在花坛边上。一系列动作是轻车熟路。凌西昂不傻,联想起刚才扔石子的手感,“我们以前,常这么干?”   韩若顿了顿,拍了拍垫着的试卷,“来,坐着聊。”   凌西昂坐下,仰头指了指上面对着的窗户,“安全?”   “潘阿姨跟子女出国了,老久不回来一趟。”韩若狡猾地笑。   这么一首插曲,让凌西昂的心情好转了。也不想聊外面心烦的事情,两个人坐着,就聊到了从前。韩若并不想多说以前的甜蜜,他都忘记了,说出来只是徒增伤感而已。于是便听凌西昂说,他从杨锐那边获得的“从前”。当听到自己是最后一个知道凌西昂喜欢自己的,韩若支起了小身板,“谁说的,我……”   眨眨眼睛,好像,嗯……   “……不会吧?”   凌西昂当然不知道是不是。单手撑着脑袋,看着她想要挽回立场、又没找到什么有力的理由反驳的苦恼,不知怎地,心情愉悦了。挽起她落在耳边的发丝,轻声说,“如果我一直都记不起来了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韩若脑子里绕着“自己究竟是不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这个问题,有啥说啥,“就那样呗。难道暴揍你一顿啊?”   凌西昂没说话,看着她的侧脸。这种偷偷摸摸月下聊天的感觉,自己并不陌生,只是想不起来具体的事情。   不是不遗憾,但韩若这么一点,他便觉得,不记得也不是什么大事。至少感觉还在不是?   “哎?”韩若看着他心情似乎还不错,便问道,“杨锐……后来你是怎么做的?”   凌西昂手放了下来,撑在花坛上。花坛是碎石铺砌的,印在手上略有些粗糙的压感。“她是你同桌?”   “嗯。”   “毕业后有联系吗?”   “基本没了。”韩若回忆,“后来办过一两次同学聚会她有叫上我,不过我没去。再后来,就淡了。”   “怎么没去?”   “怕人家问你呀。”哪壶不开提哪壶,“会伤心的。”韩若瞥他一眼,抬起头。如果这话,在与他“相认”之前说,估计自己会掉眼泪吧。就算现在说起,也还有很伤的心酸。   凌西昂眸中的情绪有多深,她没有看到。排解完心里的忧伤,韩若踢踢腿,把话题扯了回来,“所以呢?杨锐现在是什么状况?”   “被我套出背后的主使了。杨锐好解决。”他不是睚眦必报的人,但也不是大度的君子。这么欺骗了他,自然不能让她继续享受原来的生活,不过那些手段,他并不想让韩若知道。   见他不想细说,韩若也没再问。再问下去难免牵涉到另一个她不想提的名字。   “怎么回来了?”凌西昂知道她回来是为了柏凌的事,可回来却不找他,是闹哪样?   “我……想看看有没有哪里可以帮忙的。不过,好像没有。”   “听说洛炎那小子把我卖了?”   韩若抿抿嘴,看他,“我该问吗?”   “可以问。”   “刘浩轩那个……你打算怎么办?”   凌西昂长指在花坛边上有节奏地敲着,掂量了许久,“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办。我没想到,他竟会被凌东扬买通。这个二货。”   凌西昂极少跟别人提起这一段从前:“刘叔刚带着我、和浩轩认识的时候,我们还做过一段时间的好哥儿们,一起去游乐园,一起吃雪糕,一起糊对方一脸。到后来,浩轩发现刘叔很多的时间和心思都会放在我身上,便开始吃醋了。   “爸爸被抢走了,对小孩子来说,吃醋很正常。   “我以为,随着我们长大,这一点纠结,始终有机会缓和的。可没想到,刘叔……代替我走了,我们之间的裂痕就已经无法弥补了。   “但……这小子,帮谁也不该帮凌东扬啊。”   韩若抱着膝盖,屈坐在花坛上,听着凌西昂倾诉。她脑海里,勾勒出了两个面对变故不知所措的小男孩,一个倔强坚强,一个憋屈郁愤。她偏头,“车祸之后,你是不是一直没找他好好谈过?”   车祸之后,凌西昂是匆匆出国了;回国后,他找过刘浩轩一家,刘妈妈不想拿自己丈夫的死去获得什么,一直婉拒他的帮助,到后来终于抓着刘浩轩寻找工作这一契机,凌西昂才稍稍有点为刘家出力的感觉。在这个过程中……“倒是没有。你的意思是?”   韩若下巴在膝盖上一点一碰,把自己的想法徐徐道出,“你可能当局者迷。我是觉得吧,浩轩这是憋坏了就随便找了个宣泄的口子。”   “会吗?”   “你看吧,自己的爸爸突然去世了,还是与你有关,自然对你有很多不满。这积了这么多年,这口气却一直没出去,憋坏了。然后凌东扬就找上门了。好,出气!等爷儿舒爽了,再去想其他的事情。所以,找凌东扬报仇什么地,他可能还没有推测到背后有那么险恶的黑手。”   凌西昂静默,仔仔细细地想着韩若的话。韩若偏头,看着他还在想,便突然伸手就揉了过去,就像他揉她的头发一样。不过他的寸头,是怎么揉都不会乱。“想什么啊,直接找刘浩轩去啊!”   “找他?”   “对啊,找他,打一架,谈一谈。毕竟是同一个人爱过的两兄弟,能有多大仇?”   凌西昂罕见地露出了犹豫,韩若一针见血,“就算会再受伤,也总比被人当成屁来得强吧?”    ☆、借力使力   (二十一)借力使力   韩若便身着家居服、脚穿拖鞋,坐在凌西昂的车上,跟他来到了一处民宅下,看着他下车,看着他走进楼与楼之间的阴影里。凌西昂停车的地方是个转角,她看不到那里发生了什么;车的隔音性能很好,他放了音乐,所以,她也听不到那里发生了什么。   凌西昂一路无话,下车前,将她拉过去抱了很久。她没有推开,因为她知道,这个搂抱与情爱无关。他只是在汲取勇气——与十年前年幼的伤痕,直面的勇气。   韩若调低了靠背,半躺着等凌西昂。歌放了一首又一首,等他回来的时候,天色竟然已经蒙蒙亮了。他敲了敲车窗,示意她开锁,进车的时候,带来了室外的寒气。   “解决了?”   “嗯。”   “车钥匙呢?”   “踩坏了。”他咧嘴,不顾嘴角的淤青,笑得像个孩子。   ——————————————————————————————————————————   韩若到家睡了一个整天,心情轻松了,睡得格外沉,等到吃晚饭的时候,才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来。手机没来得及补,她的新消息,竟然是餐桌上来自爸妈的谈话。   凌家在二垭市影响之大,柏凌的事,可以说是人尽皆知;如果说还有什么的声誉可以比得上凌家,那就只有同样在二垭市发家的方氏了。而今天的大新闻,与这两家都有很直接的关系——   凌方联姻,可能会因为柏凌的丑闻吹了。   韩若夹着一块土豆,愣了。不难推断,这则消息对凌西昂的打击是最大的:在柏凌的丑闻后,是方氏的抽身。那先不管外部的言论出现怎样的动摇,单单是小西派里面本来还追随着凌西昂的人,因为这则消息又会有多少人走掉?毕竟柏凌的危机是一时的,而方氏一直以来都是作为凌西昂背后的支柱存在的,现在他身后的支柱离开了,又被凌家掌门人视为敌人,谁还敢继续跟着他?   韩若饭也没心思吃了,晚上找了个借口便溜了出门。在酒店找到凌西昂临时入住的房间,敲开门后,是他睡得睡眼惺忪的脸。   “怎么了?”   还带着浓浓的鼻音。   他还不知道吧?说?不说?反正迟早都会知道的——韩若噼里啪啦就把今天的事情说了。   “噢。”凌西昂递给她一杯温水,脑子似乎还没清醒过来。自己拧开瓶矿泉水,便咕嘟咕嘟喝起来,似借着水的冰凉,来让自己清醒。   韩若迟一步想到他可怜的胃,只想把他拍si。   “我知道。早有人打电话给我了。”   “啊?那……”   他半躺在沙发椅上,脸上的淤青似乎并没有处理,“嗯,等我清醒了,再慢慢告诉你。”   韩若只当他是跟她一样,白天回酒店补眠了。毕竟他是两宿没睡,还经历了一场风波一场打斗,怎么着也得歇会儿。看样子,他这休息,才刚开始没多久。韩若站了起来,“那我先回去了,你睡够了、有空时再找我。”   “不了,你在这看会电视,我冲个澡。”   韩若便在这总统套房里,百无聊赖地看了十几分钟的政经新闻。他出来的时候,电视上正说着柏凌一事对凌氏股价的影响,韩若听到他的声音,便慌里慌张地按了下一个台。   下一个台是娱乐频道,正推断着凌西昂和方灵灵,到底会不会分……   凌西昂瞥了眼电视,轻笑。倒不是电视内容让他愉快,而是韩若关也不是、不关也不是的尴尬,明明白白地在脸上写着。   “放心。”他揉了揉她的发顶,抽了张菜单来看,“吃饭了吗?”   “……没有。”   凌西昂点了两份套餐,在等餐的当口,看着屏幕上的分析人士,煞有介事地从凌、方两家的利益,和目前的蛛丝马迹去分析,今天的消息究竟是真是假,如果是真,影响又会有多大。   当他本人出现在屏幕上时,凌西昂直接换了下一个频道。   是音乐频道——韩若呼了口气,安全……   手机被他调成了静音,依然不断地有电话进来。他瞅也不瞅一眼。手搭在沙发上,看着MTV上舞者有节奏的舞动,眼底波澜不惊,听了一会儿歌,他抬手,把音乐的音量调大,然后偏头,若无其事地低声对她说,   “别慌,这消息是我放出去的。”   韩若不可置信,瞪大着眼睛看着他,怎么也不相信把他推入更深的漩涡的,不是别人,是他自己。   通常在商场上闻名遐迩的人,多多少少都不会按牌理出牌。韩若知道凌西昂是其中的佼佼者,但是在这么混乱的时候,他竟然能想到借着凌东扬的打压,发布一些对自己不利的消息,这一招……以她目前的智慧,还推断不出背后的原因。   “一个,是转移大家对柏凌的注意力,有时候八卦的力量,远远胜过站在道德高地的指责;另一个最重要的,是趁着现在赶紧和方灵灵分了。如果在正常情况下,凌东扬、方老爷子,为了两家的股价,是绝对不可能让这些□□出来的。现在这个时候,方氏就算再不愿意,也拼不过凌东扬的二垭市媒体的势力;而凌东扬,现在把打击我安排在第一要务,所以就算消息来源无法核实,他也很乐得顺水推舟。”   接下来事情的发展,一如凌西昂的预料。在凌西昂揽上了所有罪责,并对逝者家属做出丰厚的赔偿后,大家觉得该骂也骂了,人家也弯腰低头了,于是关于柏凌一事的关注越来越少,而大众和媒体谈论得更多的,是凌家老三这次,是不是真的栽在了柏凌上,成为方氏的弃子。   韩若对凌西昂的这招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这破釜沉舟的一招,变相地帮助柏凌度过了危机,而且成为弃子的言论一出,大众多少对凌西昂就抱了种怜悯的心态了——“十年爱情长跑,却抵不过事业上的一桩丑闻,活该!可叹!”   不着痕迹地、微妙地在扭转着自己的处境。但很奇怪的是,这一场戏里的女主角方灵灵,却始终没发声。如果她出来说一句“子虚乌有”,大众茶余饭后的话题就多了一点可争论性。她竟然忍着没有出来做个正面回应。按照她的性格,是一定不会放任事情往她不想要的方向发展。虽然这次凌西昂放的是假消息,他们并未真的解除婚约,但三人成虎,有些谣言说得多了,慢慢也就传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我要求的。”   “嗯?”   “作为我不追究她欺骗我的代价。”   韩若隔着听筒,“哦”了一声,心里面却还是不高兴。毕竟自己所经历的,可都是生命危险啊。小心眼地鼓着气,却没注意到凌西昂的措辞里,只是“不追究她的欺骗”而已,并没有说不追究方灵灵对她做的其他事情。   这次危机其实某种程度上拯救了柏凌,凌东扬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大众的焦点已经很难扭回来了。不过……他看着手下关于柏凌及凌西昂率领的其他业务版块关于人员流失率的报告,心里便平衡了些。虽然有消息说这些报道都是凌西昂自己放出的,但他并不相信,凌西昂怎么可能做出这种拆了东墙补西墙的傻事?   韩若不知道凌西昂的下一步计划,她也在猜着凌西昂这么做的目的。转移视线是真、为跟方灵灵的分手垫下舆论基础也是真,但总感觉这一步,不只是带来这两种效果。   置之死地而后生?   可是,能怎么生?   “凌西昂因为柏凌一事的‘人品’问题,被方氏嫌弃,两家分裂”的消息传得是轰轰烈烈。就凌西昂“捅”下的这些篓子,凌氏董事长凌东扬紧急召开临时董事会。而就在董事会前夜,方老爷子首先坐不住了,打了个越洋电话给凌西昂,让他解释二垭市的这一堆乱摊子。   “柏凌我确实负有领导责任,而那些消息都是我放出来的。”凌西昂坦承,“明天凌东扬很可能就会罢免我的董事身份并把我踢出领导层,毕竟这个机会,他等很久了。”   “臭崽子,就算你不说,我迟早也能查出来是谁要搅乱这潭浑水。”方老爷子很欣赏凌西昂的坦承,而他也笃信,凌西昂这么做的背后,有他的原因。   “而凌东扬要对付我,肯定还有后招,把我摧毁得毫无反手之力才是他的风格。如果还将我和方氏绑在一起,我的丑闻,说不定会连累方氏的股价。暂时解绑,对我和您都有利。凌东扬的策略再厉害,终究也只是对我一个人而已,方氏与我没有牵连,便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   一段话,有情有理,有虚有实,方老爷子也是身经百战的人,摸摸胡子,“我琢磨琢磨。你暂且记住,别弄得太难收拾。”   第二天董事会。凌西昂是抱着被罢免的心思来的,可结果,却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有几位权威的老董事,在外界风向对他如此不利的时候,仍然对他力保。他们完全独立于东西两派的纷争之外,比起东派西派,他们注重的是集团的实际利益,因而极力反对将凌西昂逐出董事会。   董事会后,凌东扬一脸阴沉率先离场。凌西昂手里转着手机,对几位董事深表谢意。微信里韩若已经急不可耐地发了好几个表情,他出了会场,抬手拨了个电话过去,噙着笑,“事情还不算太坏。”   事情不算太坏——但是没有终止。董事会结束的次日凌晨,方老爷子又一通越洋电话打给了凌西昂,而几小时后的晨报上,最醒目的版面,赫然登出了凌方两家联姻正式解除的消息。   就在大众还喝着豆浆吃着油条搞不清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又一条爆炸性新闻,震翻了整个财经界:以凌西昂为法人代表的扬尚风险投资有限公司涉嫌非法集资,在董事会后不久凌西昂便以涉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被警察带走!   经历了柏凌、联姻解除风波后,还留在小西派的可谓都是忠心耿耿之人了。这一趟是上下都慌了神:在商场上斗来斗去也就算了,凌西昂的人脉较凌东扬弱些也没关系,没了方家的支持也没有关系,凭着凌西昂的实力,小西派顶多利益受损,假以时日,也必能东山再起;而这涉嫌犯罪,可就不好说了,万一一不小心凌西昂被判个三、五、十年的,等他再出来的时候,世界早就天翻地覆个几遍了。   忠心很重要,但养家糊口更重要。   作为整个小西派的心脏,柏凌总裁办公室接到的辞职或调动申请,不多久便如雪花般纷至沓来。作为二把手,洛炎连临产的小小都顾不上了,三天三夜不眠不休连轴转,挽留了好几个关键人物,并下发一系列员工激励政策,将流失率控制在了10%以内,勉强扭转了东派媒体意欲导向的“小西派树倒猢狲散”的形象。   人心不失,才有可能迅速卷土重来。   “董事长这招实在太赞,以彼人之道还治彼人之身,老三把南跃总送进去了,现在也是时候让他尝尝牢狱的滋味了。”   凌东扬笑着,与人碰杯,喝了一口酒后才道,“这一进去,就不会让他出来了。只是凌氏连续两个人进了局子,对外界的印象始终受损。现在要开始着手准备挽救凌氏形象的活动和报道,适时放上去。”   “放心董事长,等对小西派的打压够了,我们对山区小学的捐助报道就会登上去了。凌氏是个爱国爱家的热心集团,这点不会让大家忘记的。”   两人碰杯,彼此心知肚明地笑了。   而另一厢,妇幼保健院,洛炎一头歪在小小的脖子上,舒服地呼了口气,“妈的凌东扬挑这个时候发难,这厮太阴了。”   小小大腹便便地靠在他身上,他靠在沙发上。洛炎自己太忙顾不上她,不放心便提前把她送进了医院待产,私家病房布置得比家里还温暖,再加上还有父母忙前忙后跟着操心,小小的产前日子过得挺舒坦的。   小小看不到他说话,只感觉一阵阵暖热的呼吸扫过脖子,太诱人。眨眨眼,大约能猜出他说什么,拍拍他的脑袋,以示安慰。他三天三夜没回来,那就表示三天三夜没有合眼。她比着手语,让洛炎去躺会儿。   洛炎摇摇头,就在背后这么抱着她,很满足地闭目养神。小小对外界渲染得风风雨雨的西派悲剧倒是不怎么担心,洛炎怕他们这些动荡影响她临产的心情,早就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小小只是很好奇,“非法集资”这个坑儿,他们可以怎么迈过去?警察搜集的合同上有清楚字眼显示着“保证回报率达X%”,明显触犯了“非法集资”的戒条。   当然,本来约定的合同不是这样的,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合同被偷梁换柱了,现在变成了明显的罪证指正凌西昂。   一周后,凌西昂取保候审。在拘留所的一周,他和外界的联系彻底断了,这一开机,提示音响得让他想直接把手机扔了。虽然只是暂时释放,小西派还是热热闹闹地开了场欢迎会洗掉晦气,只是为了避免太高调,出席的人也就仅限于他的几个头将们。   凌西昂这一出来,洛炎就得到了解放。跟他短暂汇报了这一周的情况后,洛炎便挥挥手回去陪小小了,连聚会都没有参加。天才少年白寒这次认了栽,忏悔得恨不得对凌西昂负荆请罪了。凌西昂拿筷子敲了敲他的头,这小子对风险投资嗅觉敏锐,但不代表内部管理也一样天才,“是我的错,让敌人钻了这个空子。”   方天何把一杯掺杂着干白干红茅台的酒放到白寒面前,“来,干了它,哥哥们就原谅你。”   “我该的!”白寒一闭眼就要把那杯可怕的混合体干了,凌西昂一手伸了出来,“菜还没上,不急,”说着把他的杯拿过,将其中的酒倒了一大半在自己杯子里,“待会一起干了。”   韩若就在这战火刚起就被灭了的时候,推门进来了。   凌西昂见着她,眼底添了一层暖意,偏头示意她坐在他旁边的空位上。这一个隔间里,除了凌西昂和他的几名大将,就只有韩若唯一一个女性,而且凌西昂刚获自由就把她叫来了,一刻也不想耽误的样子,这里头的意思不言而喻。   大将们交换了一下颜色,白寒很直白地说出大将们心里的话,“方家那个联姻解除的报道,到底是真是假?”   “赶着我入狱之前赶出来的,你说是真是假?方老爷子为了方氏的形象,也是操碎了心。”那通凌晨的电话,便是方老爷子打来的,老爷子肯定了他的观点,两者暂时解除关系,有利无弊。等时局缓和了,再行商议。方老爷子厉害,提前知道了凌东扬要他进牢的消息。恐怕最懵的还是方灵灵,大概是消息发布前夕,方老爷子才着人通知她的。   凌西昂知道跟方灵灵扯婚约,至少得扯上个几年;这次凌东扬发难,而方老爷子越老便越追求安全,凌西昂便借力使力,直接借着方老爷子的手,将婚约一刀两断。    ☆、你终于回来了   (二十二)你终于回来了   说起爱他,不管是谁,都不及她半分。   小时候的朦胧情感,跟在他背后“小凌哥”“小凌哥”地叫,一起做作业偷着乐的小心思,他挡在自己前面揍小流氓的感激,其他女生对她钦羡的眼神,与他一起转学时别人的暧昧起哄,……这些甜蜜都是她的,那个韩若,都没有。   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就在她眼皮底下,她的小凌哥会变成别人的。看着他揉乱她的头发,看着他温柔的宠溺,看着他陪她跑步,看着他翘课替她配镜,看着他在冬夜抱着她……为什么这些,都不是她的?   所以在一个冲动冒认了她的身份后,方灵灵有欺骗他的后悔,有对不起韩若的自责,可是一切的一切,都在他对她温柔一笑后,消失无踪。   他终于是她的了。   虽然是用着别人的身份,但他确确实实地是在宠着她,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   可是为什么那个女人会阴魂不散?   如果可以,她恨不得将他一直留在西雅图;在那个翡翠之城,他便永远都是她一个人的。没有凌家两兄弟,没有烦心的商战,也没有那个女孩,和他的过去。   凌西昂懂她。所以根本就没有跟她扯婚约的事,转身将方家最大的那个,收得服服帖帖。   一步错,步步皆错。   方灵灵在自己的车子里,打开车窗,吸着烟,远远地看着马路对面的山庄。门外,车流来来去去一直未断;门内,他与他的兄弟们谈笑风生,有她。没有她。   烟头一燃一灭,方灵灵找不到不哭的理由。   ————————————————————————————————————————————   方天何夹了块西芹给韩若,瞄了眼在包厢外头接电话的凌西昂,坏笑着说,“小韩妹子。”   凌西昂讲完电话进来,便看到韩若正仰头咕嘟咕嘟地喝着满杯的红酒,大将之一的邵伟在她身侧,酒杯里满满的红酒。   这个时候也来不及阻止了,凌西昂走到桌旁,韩若正皱着眉头把最后一口咽了下去。   “行,妹子豪爽!”邵伟碰了碰她的空杯,自己连干了三杯红酒。然后将空着的酒杯倒扣,跟凌西昂说到,“老大我们可没有欺负小若啊。”   凌西昂冷冷的一眼瞥过去,方天何继续不要命地笑着,“我们三杯她一杯,很划算啊,对吧,小韩妹子。”   韩若“嗯”了一声,手背擦了擦嘴,“下一个!”   ——已经喝多了。   凌西昂看着邵伟落座的地方,无论从左数还是从右数,这丫头至少已经敬了六个人。也就是六杯红酒。   十分钟之内六杯红酒。   这帮人胆儿肥了。   凌西昂虽然什么也没说,不过在他刚才冷冷地扫了一圈之后,接下来的第七个,正在低头拼命吃菜企图转移大家的视线。    “来嘛来嘛下一个。”   韩若喝高了,也没有感觉身边的气场有多冷,只想快点打通关,然后回家睡觉。   “先吃点菜。”   凌西昂抬手,把一个蟹钳夹到她碗里。然后是石斑、腰果、鹅肝、黄秋葵……“够了够了吃不完。”   “吃。”简单利落一个字。   韩若就算喝高了,也知道要听话,开始埋头苦干。   方天何笑够了,现场也只有他资历最老,最敢跟凌西昂叫板:“凌小弟别太紧张,小韩妹子酒量好得很呐。”   凌西昂扫了眼乖乖埋头吃的韩若,“剩下半圈我来负责。”   “那就是三对三咯?”   “没问……”/“不行!”   刚才还乖着的韩若跳了起来,“不准你们欺负他!”   当酒桌上有人向凌西昂套酒时,方灵灵通常会温婉大方地站起来,要不替他挡了,要不就是礼貌地推脱,推脱不了也有办法暗示别人不要再来下一圈。而像韩若这么直白地跳起来这么直白地拒绝,莫说是凌西昂身边的,就是在其他饭局上,方天何也没有见过。于是失笑,“又不是我们欺负他,是他自己找的。”   “不准找!”   韩若干脆利落地把凌西昂面前的酒倒进自己的碗里,然后倒扣在桌面上。“不准倒酒了!”自欺欺人,以为扣了这个酒杯,他们就找不到其他酒杯来灌他了?   那么霸道地挡在他面前,凌西昂现在只有一个想法——速战速决。   ——————————————————————————————————————————   韩若在床上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   唔……喝酒了……唔……然后呢?   这是哪里?   韩若从床上坐了起来。这是一张铁灰色的大床,床套枕套被套,全是一溜的铁灰色。很简单,很……凌西昂。   刚一想到这个名字,房门就开了。凌西昂颀长高挑的身影走了过来,“醒了?”   同时一杯温热的水递到她手上。   “……嗯。”嗓子干干地,韩若端起水杯,就咕嘟咕嘟地灌。温温热热的水流经四肢百骸,通体舒畅。   清醒之后,随之而来的,就是尴尬……   真丢脸,第一次表现,就倒下了。   很想假装不存在……   “大学时候怎么练的酒量?”凌西昂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就顺势靠在床头半坐着。韩若只得往后挪了挪,与他一并靠在床头上,含糊地说,   “……也没怎么练啊,就喝啊喝地,就喝出来了。”   ——“她一开始喝一杯半的啤酒——不是啤酒杯的‘杯’噢,就是喝清水的那种,一杯半,就真的只有一杯半哦!就去厕所吐了三回,晕了一晚上。过分吧?”诺诺的话犹在耳旁,而她简简单单五个字带过去了。   “就喝出来了。“   轻而易举却让他心痛的五个字。   凌西昂抹了把脸,扭头,“什么时候想要做秘书的?”   “……”   什么时候?韩若仔细地回忆。如果要说心境变化的起点,应该就在那个看着他和方灵灵挽手走进大宅子里的晚上吧。方灵灵去而复返,傲然又残酷地对她说:“如果我存心阻止,你连他的面也见不到。”,她骨子里的骄傲就被激起来了。   见不到吗?姐就努力给你看看!    韩若想着,却不想说。   “嗯?”   “就……因缘际会吧。”   ——应付他。凌西昂眯了眯眼睛,大概是察觉出他的不爽,韩若换了个话题,“其实有时候,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   “你看吧,如果没有车祸,你没有失忆,如果我们按照原来的轨迹谈恋爱,说不定到现在、也不用到现在,说不定就在你出国两三年后,我们的感情就因为距离而转淡了,毕竟你的生活环境、每天接触的事情、面对的压力,都跟我完全不一样。……”   凌西昂痛失家人后,在那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有着与原来截然不同的压力。无论是处于对凌东扬的恨、还是为了对自己的自保,都让他不可能像高中时代那样轻松地抛开凌家三子这个身份,去过自己想过的正常人的生活。而另一方面,她这个刚出炉的大学生,从小无忧无虑只读书,而初懂情爱后就被凌西昂宠着,在凌西昂的心态产生巨变之后,分给她的时间和精力自然会少很多很多;而那个小韩若是否能成熟地忍受那种落差,还是个未知数。    由于生活环境不同,面对的压力不同,隔着距离的两个人,产生大大小小的争吵继而分手的例子,多的是数不胜数啊。    韩若轻轻地以第三人的角度说着,凌西昂心底冒起的,是火烧火燎的痛。他没有办法像她那样完全抽离出来冷静地思考,光是想着她独自一人的大学生活,或者不是独自一人而是有人相伴在侧。无论是哪一种,都能轻易点燃他心里的那根导火线。    在这十年中、在她困苦哭泣的时候,有没有那么一个人,乘虚而入?    这个问题,他不敢问;甚至连想一想,都能轻而易举地让他失去冷静。   ——————————————————————————————————————————   韩若以为,凌西昂恢复单身后,他们可以慢慢重新开始了:慢慢发展,慢慢重新牵手、再慢慢重新接吻……而当他毫无预兆地将她压在床上,唇齿厮磨的时候,她又觉得这一切,来得太慢了。   手指□□他的头发里,唇瓣被他轻柔研磨着,痒痒地,酥麻酥麻。   十年前,得知他要出国,她跟他呕了一个星期的气。一个星期不想理他不想看他不跟他说话。然而那个星期,两个人都受着折磨。他跟前跟后一副忏悔的模样,她横眉竖眼,扭头想着他即将离去,又忍不住暗暗掉眼泪。   最后一向豪爽的她憋不住了,尼玛出国就出国,出国以后感情淡了是以后的事!!不过姐不想后悔,姐要把那个越来越强烈的愿望付诸实现。   她还记得那一个晚上浑身控制不住的颤抖,对即将到来的初尝禁果的害怕、要给自己和他留下不一般纪念的紧张、豁出去的勇气,各种各种激烈碰撞在一起。“虽然不知道时间距离会不会改变我们,但是现在的我,很想把……我自己……送给你。”从一开始的窘迫紧张,闭着眼睛的语不成句,到豁出去的泪水,“我想要把完完整整的自己送给你,我想让我完完全全都属于你的。不管以后怎样,我的第一次,只想给你。只想给凌西西!”   后来是怎样的?他还没进去,她便感到撕心裂肺的痛,最后他忍着下身渗人的疼痛,浑身都在因欲望强烈的刺激而颤抖着,满身的汗,意志力却回来了,“我们不急于一时,我们还有一世。小若,等我回来。”   ——小若,等我回来。   十年。   凌西西,你终于回来了。   ————————————————————————————————————————————   对于非法集资,扬尚的律师在庭上主张合同被人掉包了,扬尚是受害者,但作为合同被掉包的证据,录像上由于像素问题,无法清晰地显示在当时签订的合同文本上没有“保证收益率”的字样,所以一时之间无法把罪责澄清。   “录像的呈现可以用技术手段辨别清晰……”   “啪!”凌东扬一手把手上的笔甩了过去,擦过说话人的额角。“我让你们把录像毁尸灭迹了。为什么还会让他找到可以翻身的证据?”   “我、我们是毁掉了,可可是没想到,他们对数据都做了备份。”   难怪凌西昂出来后第一天就是和他的人胡吃海喝,而不是焦头烂额。原来是有底牌。   凌东扬眼里阴霾闪现。   “董事长您别急,我们的人还没有被他发现,让他找个时候把录像毁掉就行。”   “要在下次上庭之前。绝对不能给他们有任何扭转乾坤的机会!”虽然小西派其他支线已经被他们搞得一团乱,就算是这关过了,凌西昂也未必能挽回颓势,但是凌东扬心里还是隐隐不放心。他已经放虎归山过一次了,这次一定不能给他留任何生机!    几天后,关键证据无故失踪。   而次日庭审。   半夜电话响起,凌西昂单手从茶几上摸过手机,含含糊糊地应了声。   韩若从里间探头。因为明天就是再次庭审的大日子,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没睡着,电话铃声一响,她就躺不住了。   那晚凌西昂抱着她吻了许久,隔着薄被她都能感受到他炽热的渴求,身子更是僵了一层又一层。他最后笑笑,在她耳旁平抑了很久的呼吸。   “搬来我这里吧。安全些。”声音沙哑,带着她无法抗拒的诱惑。   韩若倚在门口,视野逐渐清晰。   淡淡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漏进来,落在他躺在沙发的身影上。   他应着电话那端的人,“我马上来”,可是身却没有马上动。手机就掉落在厚厚的地毯上,他的手臂搭着眼帘,想是还没有睡醒。   这几天,她以为他只是把这监控周全的公寓暂借给她入住,因为他在附近还有一处住宅,他大可以去那边住的。可他每晚就窝在这沙发上,安稳地守着她。   明天的庭审……明天他还能在这里睡着吗?韩若一股哀愁涌了上来。   凌西昂躺了一会儿才坐起来,习惯性地往她房间看了一眼,这时候手机屏幕亮起,正好就映出了她担心的面孔。   他单手抄起电话,另一只手在沙发上拍了拍,示意她过来。   “……我知道。……等我过去再说。”   等他挂上电话,韩若才迟钝地想起,该给他温杯热牛奶。“不忙。”凌西昂按下她,“我待会就出去了,我们先聊聊。”   “出什么事了吗?”   “嗯。”凌西昂按着眉心,一副依旧很困的样子,“凌东扬把我的关键证据毁了。”   韩若心往下一沉,还未说话,凌西昂依旧淡定,“你不觉得他毁这个证据,是极其自然的发展吗?”   韩若想了想,嗯,典型的凌东扬的作风。   “那……”   “没大事,你继续睡。”凌西昂呼了口气,像是才从睡梦中缓过来,吻了吻她的额头,起身换衣服。   庭审申请延期。   小西派呈现再次手忙脚乱……的假象。近距离观察凌西昂,韩若越来越觉得他的紧张只限于表面。   而与韩若相同,派了不同人盯梢的凌东扬,也隐隐觉得凌西昂一定还有后招。   “凌西昂最近确实在频繁寻找数据修复的高人,企图再现合同签署时的细节。不过,正本备份我们都毁得一干二净了。”   “保不齐他会有第三份。”   “我们连当时储存的电脑硬盘都烧掉了,不可能还有其他途径。”   凌东扬轻点了桌面,谨慎地确认:   “那份合同签订的当事人,都是我们的人吧?”   “没错,在场的就两个,工作人员和客户,都是我们安排好的。”   凌东扬想了想,“要确保他们做供的时候,不会临时叛变。”   “董事长,您放一百二十个心好了。”   沉默半晌后,凌东扬还是不放心,“也派人盯着那两个人。不准凌西昂的人有任何可能的机会和他们接触!”   同时,媒体上开始大肆渲染这个“关键证据消失”之事,明里暗里都在嘲讽这是小西派监守自盗。因为合同其实就是警方掌握的那份合同,小西派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出戏,目的就是为了在法官、在大众面前博得一些同情分。   而小西派在上下活动了之后,终于也在一些媒体的版面上争得一席之地,为自己发声。而在双方斗得水深火热、焦急筹备与“反筹备”庭审材料的时候,一次警方突如其来的搜查,杀得东派措手不及。   ——荷枪实弹的警方在码头某集装箱搜出了大量的毒品和军火,这些集装箱归凌东扬所掌管的公司所有;而同一时间,凌东扬在另一个场所,被同样荷枪实弹的警察带走,现场搜出若干枪支。   至此,韩若明白了凌西昂给凌东扬下了个什么样的套子!   凌西昂从自己十年前被注入迷幻剂一事上,开始怀疑凌东扬的背后不太干净;到后来,知道凌东扬不仅毒品,连军火也敢染指。毒品和军火,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但凌东扬一向做事缜密,唯一的突破口,就是凌南跃身上。   凌南跃被捕,便是打开这道口子的第一关。凌南跃被捕后,凌东扬受着风言风语也要把利润不多的进出口板块捂住,凌西昂便确信了进出口下面有猫腻;而至于具体哪个环节哪一片区域,他还摸不出来。不过,凌东扬的谨慎,有时候,反而成了他的缺点:凌南跃出事了,引来了全世界的注意,那有问题的地方自然不能动——那些没有任何动作的地方,就是关键所在了。   而之后被凌东扬陷害的事情,包括酒店出事、陷入声誉困境、因非法集资被捕、媒体混战,都是凌西昂的将计就计。这些攻防,牵引了凌东扬过多的注意力,以至于没有心思分给暂时停顿的那些地下业务上面。   凌东扬害怕凌西昂的反扑,连环计是设了一道又一道,却比不上凌西昂这般,手起刀落。   毒品和军火共犯,任他再一手遮天,也无回旋之力。   ——————————————————————————————————————————   韩若想通了大关节,“可是你怎么知道凌东扬一定会把关键的危险的东西放在凌南跃那边,而不是自己揽着?”   凌西昂揽着她,坐在沙发上,一副慵懒的样子,“你觉得凌东扬最大的特点是什么?”   “……谨慎?”   “那他会把最危险的东西自己抓着,万一被抓的时候连个推责的人都没有?”   噢噢,肯定不会。韩若了然,凌西昂想了想,补充到,   “凌东扬这次是别想着出来,但跟着他的一些人,有可能反扑;所以近期还是注意着安全。”   “我倒不怕,我只是个小喽啰。最关键是你呀!”   “我会提高警惕。”   “提高警惕没用,要多安排几个人在你身后。”   “最好出入都围一圈人墙,对吧?”   “嗯呐。”   从不可置信到佩服得五体投地,韩若很兴奋,站起来给他捏肩膀,“这么些个环环相扣的点子,你是怎么想出来的呀?这得费多少脑细胞啊。”    “傻瓜,只要算准了他会反扑,那剩下的,接招便是,哪里还需要我费脑子。”    凌西昂在一夕之间反败为胜,这是很多人都始料不及的。包括其中一些本来就看好凌西昂的人士。   他们本来觉得,就算是赢,凌西昂要扳倒根深蒂固的东派,也至少要花个十来年。完全没有想到反转来得如此迅猛并且彻底。   多行不义必自毙——凌东扬是彻底应了这句话。如若不是他犯罪在先,任凭凌西昂再厉害,也没办法一朝翻盘。   凌氏的股价在董事长犯了滔天大罪后连续跌停,然后大家慢慢回过味来了:接盘凌氏的可是凌西昂——江湖传闻商业才能远比凌东扬优越的凌西昂——股价又倏倏地一直往上窜,甚至远远超越原股价。    两个月后,凌西昂毫无悬念地就任凌氏集团董事长兼总裁,接盘凌氏,全面掌控大局。    ☆、我陪你   (二十三)我陪你   方家出身军阀,方火禹继承了军阀世家的霸气和果断,将一地之霸的方氏,在他手中发展壮大成了国际性集团,以珠宝业、地产发家,在凌西昂加入后,金融板块的收益逐步壮大成主要收益。    远在纽约的方火禹,关心的东西两派争战的结果一出,哈哈大笑了三声,心情那是无比愉悦。他已步入花甲之年,正考虑逐步将手里的权力下放给儿子方榭。方家的子息不如凌家三子情况那么复杂,方火禹一儿一女,儿子方榭还算出息,听话聪明有野心;而女儿方灵灵美貌聪颖,与哥哥自小关系融洽,只要她能好好牵着凌西昂,那方家的稳固和壮大,都不用愁了。   只不过……方火禹推了推鼻梁间的老花镜,前段局势之混乱,非法集资那消息又来得那般猛,他竟然马失前蹄,解除联姻!失策!真是失策!   “爸,这也不怪您。凌东扬一招招持续打压,就连我们的智囊团,都觉得凌西昂一入狱就很可能出不来了。您的决定,也是避免了我们方家被连累。”   方榭知道老头不开心,连声安慰。   方火禹摇摇头,“他就是押准了我要求稳的心态。这不是又冒出新证据证明他无罪了吗?肯定是他留的后招!哼!这兔崽子!”   “爸,您别气,我们对他有知遇之恩,联姻解除了,还是有很多商业合作机会的。”   方火禹叹了口气,噙口茶,“不是自家的事,就不会那么上心咯。”   方灵灵此时,刚从国内回去西雅图,这正好步入花园。为了避免她阻止,方火禹在登报的前一刻才让人通知的她,本来就让她憋了一口气,这会儿听他们这么一说,眼泪就噼里啪啦留下来了。   “哭?哭什么哭?觉得委屈?”方老爷子是火爆的性子,“冒充别人的身份委屈?怕事情泄露雇凶杀人委屈?还是为现在这样只知道流泪不知道怎么挽回败局委屈?”   老爷子虽然什么都不说,但是什么都清楚得很。包括现在凌西昂身边的是什么女人,与他又有着怎样的纠葛。“当初让你坦承错误,你不敢,好了,雪球越滚越大,还脑子抽了去干那些只会让人反感的事情。还好那个女孩子没事,有事的话凌西昂连家仇都不顾,早就直接跟我们翻脸了!”   方灵灵被这么一骂,心里头就更委屈了,哭得梨花带泪好不凄凉。方榭看不过去,忍不住替妹子说话,“这灵灵也说了,一切都是凌东扬设计的,西昂也相信了。”   方老爷子改向方榭喷火:“你该不会真以为他会相信吧,方总裁?!要真是,那这个总裁你也别做了,我趁早另觅他人!”   方榭这么说,也只是想为自己的妹子开脱而已。其实自己仔细想想,也不觉得凌西昂是那么好蒙骗的。“那爸爸您说,这事该怎么善了?”   “了?”方火禹吹了吹胡子,“看在我这老头子的面子上,凌西昂是不会对方氏开火的;让灵灵好好跟那小丫头认个错,你当哥的,跟过去赔罪一下,以后凌西昂,还能为我所用。”   “跟她?不要!”   “你个臭丫头片子!朽木不可雕!”方火禹直接炸了,“西昂现在刚上任集团最高掌门人,对外有原来东派的关系要处理,对内还要安抚凌家的两个女人,他妈妈好说,闹闹脾气而已,总不会跟他过不去;而大奶奶可不是那么好搞定的角色,所以暂时没有闲工夫来处理我们这一茬。你不趁着这段时间好好修复服个软,到时候被他钉上枪靶子,我也救不了你!”   方灵灵心里鼓着气,“在商言商。我就不信他脚跟都没站稳,就敢跟我们方家作对!”   “他就不是一个纯粹的商人,你怎么一直就看不懂呢?!当初我不惜破坏两家的和睦,从凌东扬的手里把他救过来,一来是看中他的才干——现在我们集团至少一半的收益,得益于他的筹划;二来考虑的是,他这个人,比起冷血的利益,更看重的是亲情,否则也不会忍气吞声十几年任那两兄弟欺负,却从没想着和他们对着干。凌东扬错得最离谱的,就是敌不过自己内心的阴暗和自卑;那场车祸,把好好的一个兄弟,变成了强大的敌人。”老爷子冷哼一声,“卑鄙小人,咎由自取。可是你!我的宝贝女儿,你不能把自己再置于凌东扬那样的境地!趁他还念着旧情,赶紧给我滚回去!”   “我就不!”方灵灵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但她怎么也不相信,凌西昂会不顾他们青梅竹马的感情、不顾她这十年的付出,翻脸不认账向她捅上刀子。   ——————————————————————————————————————————   西昂刚接掌凌氏,异常忙碌,韩若和他同在一屋檐下,却是经常连着好几天见不着他,见着了,也是匆匆忙忙的一面。不是在到处视察,就是各种酒局,要不就是回凌家老宅应付在大小关节利用自己的人脉使绊子的凌大奶奶。   而至于凌宛如,凌西昂怎么可能会想不到将凌东扬办进去之后她在凌家大宅的处境?早在最后一颗子下局之前,凌西昂就趁着凌宛如想去国外进修美术之际顺水推舟,不着痕迹地把她送到了安全的地方。所以对于国内火热的局势,凌宛如在凌西昂刻意隐瞒下,并不知道过多细节,只从外媒得知凌东扬犯了法,被抓走了。为此,她还忧心忡忡地致电凌西昂,“大夫人的两个儿子都相继进牢了,那大夫人该多难受?你想想办法,毕竟,都是你的亲兄弟啊。”凌西昂在这头沉声应着,盖了电话后,躺在沙发上,很久不说话。   韩若像只小猫一样,默默地钻进他的怀里,抱着他,也不说话。   凌西昂的手落在她细细柔柔的长发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时值初春深夜,清冽寒冷的夜风从落地窗开着的一条缝里吹进来,掀起了轻纱,摇摇曳曳。   壁上的挂钟指向两点,韩若的睡眠质量不好,这一连串事件下来,更加浅眠,一点声音就会把她吵醒。自从搬进这住所后,韩若就更不方便把安眠药拿出来,凌西昂装作不知情,其实早就把她的安眠药换成了维生素。   凌东扬的毒品和军火被收了,暗地里无端端受损的黑老大,有找人跟他牵线的,也有人直言要买他的命。凌西昂不可能去承接凌东扬惹下的这些罪孽,但他也有自己的解决办法。不管白道黑道,都有各自平衡的法则。只是需要时间而已。   在这段时间内,危险是必然存在的。所以他提前将凌宛如置于安全之地;而对于失而复得的韩若,他却怎么舍不得把她送走。明知危险,他也要把她绑在自己身边。   自私吗?   他不介意再自私一点。   韩若在他颈窝转了转,呼了口气,手臂又抱紧了一些。凌西昂往沙发里侧移了移,半撑起身子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毛毯,盖在她身上。整个过程,韩若乖乖地,蜷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他在躺下的时候,低头印了一个吻在她额头上。韩若下意识地把额头往他胸前抵,似是不想让他碰到那伤疤。   “还会疼吗?”   她摇头,“偶尔会痒而已。”   他侧身,连着毛毯,将她整个拥在怀里,良久无语。“对不起”哽在喉间,始终说不出来。这样的道歉,分量实在是太轻了,轻得几近在侮辱她所受的苦楚。   “西昂?”   她的称呼,还没有改成甜腻腻的“西西”,这十年的分别,始终是留着痕迹的。   夜色如墨,掩盖了他眼中的黯色。他却什么也没说,只轻轻地应了一声。   “过了这段时间,我想去做个小的手术。”   “把这疤去掉?”   “嗯。”   他是不介意,但是如果这道疤会让她一直记得那种恐惧,那自然是完全去掉最好。“好,我陪你。”   “嗯。”她在他怀里挪了挪,更好地抱着他。“刚才是阿姨的电话吗?”   凌宛如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破坏了凌素的幸福,自她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就一直活在自责中。所以凌西昂顾及到凌宛如的心情,十多年都在忍气吞声。就在两人甜甜蜜蜜的初恋阶段,韩若偶尔也见着刚回校的凌西昂脾气突然变得暴戾,多半都是因母亲的忍让而无处发泄怒气引起的。所以他偶尔会在外面打群架,或者大半夜地翻墙出去赛车。韩若默默掉了几次眼泪之后,他才渐渐收敛,不去干那些危险的事情。   这次事件之后,虽然外面的人都觉得凌西昂赢得风光漂亮,却不知道他心里的愤懑难当。   而韩若清楚,他心里的郁结,一直都在。因为凌宛如的自责,也因为自己做了会让凌宛如更难受的事情却无计可施的郁结。   韩若也在想着办法。但一方面,她没有灵灵那种感情根基,没办法瞬间就亲密地陪伴凌宛如,缓解她的忧伤;而另一方面,她对凌西昂这位母亲,知之甚少,就如巧妇难为无米炊,不知该从何下手。   凌西昂抵着她的脑袋,叹了口气,刚长出胡茬的下巴在她发顶上磨啊磨,偶有强劲的夜风吹进室内,拂过脸颊。   怀里安稳,困意浮起,凌西昂微阖着眼,“我妈知道了该打s我。”   就这么孩子气的一句话,还忧心忡忡的韩若突然就笑了起来,没来由地觉得不管什么问题都不是问题了。   “没事的 ,被打被骂都挨着,我陪你。”   就这么说着聊着,韩若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了。第二天起来,依旧是自己舒服地躺在床上,被子盖得好好地,而他什么时候走的却不知道。   ———————————————————————————————————————————   方灵灵吞不下这口气,做大哥的方榭却不能放任事情发展。第三天便飞往了国内。第一个见的,却不是凌西昂。   韩若在方天何的秘书办里干得热火朝天,在帮方天何缕清了南派的人情关系之后,方天何觉得这小秘书用得还挺顺手,一借不想还;而韩若在跟凌西昂“相认”后,反而更不愿意在凌西昂底下工作,两人一拍即合,从“暂调”变成了正规军。   方榭刚被引领进来时,韩若听到是方氏现任总裁,心里虽然有点抵触,但还是公事公办,礼貌地回答:“天何总正在会客,方总您稍等。”正要把他引进会客厅,方榭推了推镜框,斯斯文文地说道,“韩小姐,我是来找你的。可否借一步说话?”   在楼下的咖啡厅坐下时,韩若已经从错愕恢复到了正常,并推测出了他前来的用意。所以当方榭文质彬彬地替他妹子道了歉,然后委婉地给她分析豪门并不像她想象的那般光鲜,她嫁给王子后并不会从此幸福,反而要面对更复杂的人心的时候,她表现得相当平静。耐心地等方榭说完,“谢谢您的提醒,我回去会好好考虑的。”   方榭推了推眼镜,这是他思考的习惯性动作。来之前,他基于对韩若的调查,对这个女子有了两个定论:一是聪慧,二是冷静;另外她对凌西昂是真的执着,不是用钱能够轻易打发的。所以他的战略,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其实以他的眼光来看,韩若虽然是出身平民,但以她的通透和聪明,如果想要融入豪门,只要给她一些建议,假以时日,她也可以像灵灵这种出身世家的子女一样如鱼得水。但能做到“认得世故,却不世故”很难,她在融入的过程中,会不会丢失一些自己最珍贵的、凌西昂最重视的秉性,那就得看造化了。   跟聪明人,说老实话。现在的韩若,常年的执念已经得到满足,心里剩下的,就是十几年前稚嫩感情的残留而已。把她要面对的困难指给她,如果她内心的感情并不是自己所想象的那般热烈,在理性的分析后,说不定就不会选择一条难走的路。人心善变,也不是人为所能操纵的。那样的话,傻灵灵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   韩若这么不平不淡地回应,方榭多少有点拿捏不准他的话到底有没有造成影响,她听进去了多少。敛眉稍微想了一会儿,“韩小姐,能给我说说你的想法吗?”   韩若抿嘴,她其实是想老老实实听完,老老实实退场,然后就可以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了。而方榭这么一说,她又不太做得到冷酷地拒绝人。所以略微一沉吟,便开口道,“跟他在一起青梅竹马十余载,男女朋友的关系持续十年,都没有让他下决定把她娶进家门。有我没我,您觉得会有差别吗?”   ……哇!靠……方榭脸上的斯文得体依旧,眼神却锐利起来。   韩若微微笑,“原来这才是商场上的方总。我明白方总担心自己妹妹的心情。   “可能你们都会觉得,我如果没出现,那方灵灵很可能就顺理成章地跟西昂完婚了。嗯,这对方氏和凌氏的结合很ok,对两边的商业也是极大的裨益。但是,方灵灵嫁了就幸福了吗?公主嫁给王子,就Happy Ending了吗?当然不可能。   “家族的利益和妹妹的幸福能两全固然最好,但是如果方灵灵嫁过来之后,还是没得到她想要的幸福呢?”   在韩若嚣张地问“有我没我,您会觉得有差别吗?”这句时,方榭以为她是要占着凌西昂的宠信来挑衅了,然而却没有。一番以事论事地谈下来,方榭不得不否认,她的分析很对。事情的重点,一直都不在她身上。灵灵有着太多的时间和机会,以及得天独厚的条件。如果这都不能在一起,那就证明两个人,却是缺少某种必须的东西。   时间可能可以把他们凑在一起,但也就凑成了将就。他家的灵灵,怎么能过将就的生活?   韩若摸摸鼻子,趁着低头喝咖啡的时间,顺势检讨一下自己的措辞会不会失礼。方灵灵是方灵灵,方榭是方榭,方家对凌西昂的帮助,确实是没齿难忘的大恩。   “这些道理只要是旁观者,稍微想想便能明白。所以,我不觉得您来找我的目的,是劝分。毕竟到了现在,我跟西昂在不在一起,方灵灵能不能得到幸福,是完全不相干的两件事了。   “那么我就大胆地猜测一下,您来,主要还是替方灵灵赔罪的吧?”   方榭手指摩着咖啡杯旁的浮雕,想着如果这样乖乖地点头,会不会很丢方式总裁面子的时候,韩若宛然一笑,“方总真是很疼爱您妹妹。但是很抱歉,我不接受。她犯的错,不应该您来说道歉。”   凌西昂急匆匆赶到咖啡厅的时候,韩若撑着脑袋,有点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见到他来,惊喜溢于言表。   他便安心了。   刚下董事会便听到方榭回来的消息,而他这一回来第一站便是找的韩若,这让凌西昂有点坐立不安。他跟韩若慢慢走上正轨,他并不想让方灵灵的任何事情,来影响彼此还在修复中的疤痕。   方榭看到他,却是不同的反应:皱眉,嫌弃。“你怕我把她吃了?”   韩若笑嘻嘻地往里边挪了个位置,凌西昂坐下,一点不客气,“这一看你就是来者不善,还不准我过来护花?”   方榭冷冷一哼。跟方榭坐了一下午的韩若,这才觉得这对面的方总,有了些人气。   凌西昂抬手叫来一杯热牛奶,也不问他们在聊啥,直接说道:“晚上想吃啥,给你接风。”   方榭还是一副斯斯文文的样子,“这么老远回来,那肯定得中国菜。杭帮。” ☆、快?   (二十西)快?   接风宴接的是方榭,可是方榭对天对地对任何人,都是文质彬彬到底,让人灌不起来,还喜欢把凌西昂推出来挡枪。凌西昂面对兄弟时是真豪爽,这一晚上下来,纵使酒量再高,也还是被人灌倒了。   送他回来的是方榭。韩若老老实实加了班后回家,老老实实地等凌西昂。在给他俩开门的时候,多少有点尴尬。——还好没有穿着睡衣就出来……   方榭把凌西昂放在沙发上,抬头文质彬彬地整了整衣冠,“他就睡沙发?”   韩若递上一杯温水,“啊。”这还是第一次有第三人“见证”她住在凌西昂家里,导致她的脑袋自方榭进来后,一直处于断线的状态。   凌西昂和方榭,反而更有亲兄弟的感觉。这不,方榭似乎有点不满。所以在下午替自家妹妹出头之后,这会儿他又替弟弟抱不平:“他……睡在这沙发上能舒服吗?”   “我……我也有跟他说过,”韩若进了这屋子,就是全身心放松,此刻也完全没有下午干练地分析一二三四的精明:“他说,睡床上,还不如睡沙发。”   “什么逻辑?”方榭皱了皱眉,又上下看了一眼韩若,忽而了然,“啊,你们还没有发生关系?”   “啊?”这又是什么逻辑……“呃……”   “哦。”方榭挑眉,终于有扳回一城的成就感。   凌西昂的酒量很高,喝倒的次数屈指可数。这还是韩若第一次看到他喝得不省人事的模样。不说胡话,不吐不闹,就安安静静地睡着,很是乖巧的样子。韩若拿着热毛巾轻轻巧巧地替他擦脸,他抬手把毛巾扫走了,嘟囔了一句“不用”,皱眉翻了个身,继续睡。   韩若看着他的后脑勺,失笑。   方榭没怎么待就走了,在回酒店的车上,他想的是下午韩若的观点:“无论是站在我的、西昂的,或者是您的立场,让方灵灵卸下以前的包袱,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或许我们可以就这一点,好好商量一下。”   不得不说,韩若是个很聪明的女子。   他将口袋里的那张写了一长串数字的支票,一点点地撕碎了。还好最终没有把这张支票拿出来,否则以后,就没有立场堂堂正正地站在这个女人前面了。   ——————————————————————————————————————————   凌西昂跟着方榭飞回了西雅图,给方火禹道歉,方火禹佯装发了通脾气,然后顺着这个台阶下,两边再次和乐融融。韩若没跟着过去,毕竟是凌西昂与方家的纠葛,她过去不太合适;可是待在国内,坐立不安,理智上清楚凌西昂和方灵灵是不可能的,但情感上,一想到那两个人同在一个屋檐下,心里又焦躁得很。   就这么熬了两天,等来了凌西昂临时飞往巴黎的消息。凌宛如现在就在巴黎,他去看看也是正常的。但这个突然决定的形成,却让韩若有点心神不宁。三天后的晚上,凌西昂回国,却是直接飞往别市出差。韩若心里的不安便越来越大。在电话里,忍不住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嗯?没事。”他的声音从话筒传过来,总是让人有点看不准摸不着的感觉。   韩若不说话,那边似乎感觉到她的担心,补充道,“别担心。就是有人告诉我妈,我把两哥哥送局子里了,她在生我闷气。”   “那……”   “方灵灵替我宽慰着她,解释解释就过去了。没事。”   方灵灵和凌母的关系确实是她短时间内很难超越的。但这也是韩若心里很介意的。凌西昂这么一说,她心里就遮上了乌云。   挂了电话,凌西昂狠狠吸了口烟。方灵灵的名字是他刻意提的,至于为什么这样,他不否认是要激起韩若心里的醋意。而当听到韩若的声音明显低沉下去了,他又郁闷至极。   他赶去巴黎之前,凌宛如给他打了个电话,措辞是从没有过的激烈,“你到底对你大哥做了什么?你别拿糊弄外面的那一套来糊弄我!你二哥进去的事,是不是也是你干的?!”他什么也没有在电话里说,只让凌宛如等他过去解释。电话里很镇定,可情绪很混乱,立马赶去巴黎安抚凌宛如。   到了之后,凌宛如却没有再生气,反而是叹了口气,说,“你也不容易。”待了一天,他才得知凌宛如有这个转变的缘由——方灵灵比他早一天过去,已经在他到达之前,安抚了凌宛如。凌宛如在画布上涂抹着颜料,“灵灵怕你见着她会生闷气,先避开了。唉,其实吧,全世界的女人中,除了妈以外,会毫无疑问、不求回报、掏出所有对你好的,就只有灵灵这丫头了。”   凌西昂手里转着手机,看着不远处的湖光山色,不置可否。   凌宛如在画布上涂抹了好一会儿,才意味深长地说道,“有些事情,你已经执迷不悟了,妈也不方便多说。如果那个女孩,可以在毫无希望的情况下,等你这么多年,妈也不会不放心把你交给她。只是,你确信对方,真的是在专心一志地等着你吗?”   凌西昂皱眉。他一直不愿意深想,韩若在这么多年,身边究竟有没有出现另外的人,凌宛如意有所指,让他突然就有点烦躁,“妈,就我们俩,您就坦白说吧,方灵灵给您说什么了?”   “你看吧,你已经先入为主,看不清身边的人是与非了。一提灵灵,你就这么火气干嘛?”   当妈的自然知道该怎么应对他这些没有掩盖的情绪,这么一个不强不弱的回答下来,凌西昂有气没处使,叹了口气,“也不是气。只是来自她的消息,我已经无法确定是真是假。”   “狼来了?”凌宛如放下画笔,不急不慢地洗了手,在他身边坐下,“所以吧,她这次查到的事情,也不敢跟你说,这也不是她跟我说的,而是我看她郁郁寡欢,自己问的。那个女孩吧,大学时谈过恋爱,跟你一样,也是学校风云人物,可说是人人钦羡。知道的人应该很多,所以你如果想查,估计也不会很难核实。”   “西昂,妈知道你重感情,可是看着你这感情被人利用,我心里头不舒服。我理解那女孩,毕竟一个人的青春不可能全都耗费在一个遥远渺茫的希望身上,她可能曾经已经放下了,或许是看到你的执着,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妈告诉你这些,不是让你做什么决定,只是想你看清楚这事实,如果她并不是你所想象的那么情深,也并不是这么多年都耗费在你身上了,你还会不会这么迷恋?”   凌西昂把烟头摁灭在玻璃烟灰缸上,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   ——————————————————————————————————————   凌西昂到家的时候,韩若正在洗澡,慌慌张张地套上衣服出来开门,头发还湿哒哒地向下掉着水滴。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她会极度缺乏安全感,门锁是可以锁的都锁上,凌西昂为了让她安心,除了系统防盗,还加装了物理防盗。所以她不在里面打开,凌西昂就根本没办法进门。   “你没说你会回来,所以我……”韩若急急忙忙地解释,凌西昂低头,就亲了上去。韩若怔了一怔,下意识回应。   凌西昂脚尖把沉重的门给带上了,托着她还湿漉漉的头发,低头疯狂地研磨着她的唇瓣。舌尖强势地钻进了那小巧的口中,没有给她任何喘息的空间,唇齿交换间,引起了一阵又一阵颤栗。“西……”未出口的话语被吞没在或细或粗的喘息里,他异于寻常的火热让她有点不知所措,只被动地闭着眼睛,笨拙地回应。脑后是他的手掌,隔开坚硬的墙;耳边是他越来越狂热的呼吸,灼热的吻碾压了唇齿还不够,不断地落在她的眉骨、鼻尖、耳后……而当那些仿若带着咒语的吻落在从来没有到过的敏感处,她忽然就紧张起来,“西昂……”   他仿佛也意识到了什么,喘着粗气戛然而止。她在他的双臂间,看着他直起上半身,却不看她,埋首在她的颈窝,平抑着呼吸。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她的指尖落在他墨黑的头发上,他摇摇头,似乎在压抑着什么情绪。许久,他低沉的声音轻轻地响起:“小若,我们结婚吧。”   凌西昂明显感觉到了拥着的人儿身体一僵——她并不想要——这个感知,直接将他拉入了冰冷的河水中。还没等她说话,他抿着唇,“觉得太快了?”   “……嗯,西昂,我……”/“你在我心里根深蒂固,我想了你十年,你还是觉得太快了?”凌西昂直起身,并不看她,“还是我已经在你心里离开太久了,现在已经无法进去了?”   “西昂……”/“不要这么叫我!”见自己的语气把她吓着了,凌西昂深吸口气,试图恢复冷静,“对不起。我这几天在外面住,你锁好门。”   沉重的门打开,马上又“咔嗒”一声锁上了。韩若脑袋一片茫然地看着关上的门板,背后还有她新贴上去的小鸟壁挂,良久,眼泪才滑出来。   凌西昂从来没有凶过她,就算她以前逗得他很郁闷的时候,他也是温温柔柔地跟她说话,所以他失去冷静的那一句,毫无疑问把她吓懵了。一夜未眠,第二天起来,还是没办法冷静思考。   时间一晃半个月。半个月后即是凌氏成立五十周年的日子。五十周年,第三代,凌东扬还在位的时候,就已经策划凌氏的这个“大寿”了;凌西昂接手后,并不希望集团大动,因此筹划组在短暂的停歇后,又进入了紧锣密鼓的准备。在经历了一连串动荡后,这个周年大庆的顺利举行对安抚员工就显得尤为重要了。再加上年会由于凌西昂被捕、随后凌东扬被抓而泡了汤,周年大庆同时兼任着年会的意义,包含了员工旅游、聚餐、抽奖一系列大活动,开展得是如火如荼。   韩若所在的是方天何掌管的凌天股份,也就是原来凌南跃所辖业务版块的总部企业。他们的年会安排和集团同一天,不同的地点。不止是凌天股份,全集团所有的公司,都在同一天聚餐,是庆祝,同时也是宣传,更是为了凝固人心。   方天何开完办公会回来后,对还在整理笔录的韩若说,“你再跟集团确认下年会那晚董事长的行程安排,我们好计划。”   “好的。”方天何私底下是连名带姓地叫凌西昂,公事上却是一副绝对公事公办的模样。韩若也一脸平常地应下,转身把这项工作交给了另一名同事。在被晾了几天后,她忍不住给凌西昂打了电话,要不是忙音,要不就冷处理,表面上说“没事,最近比较忙”,然后匆匆挂了电话,让她连申诉一下的机会都没有。一来二去之间,她就不想掉价再主动找他了。   年会对于韩若来说,主题是吃饭,吃饭的过程中意思意思地敬个酒,然后抽个不大不小的奖,就可以哈皮哈皮回家了,轻松得很。今年的年会却觉得太漫长了。   她的位置安排在次桌,可以清晰地看到主桌,以便方天何及其他领导有任何要求,都能及时跟进。这就让她无法控制住去想念主位上的那个人。凌西昂这晚要赴四个会场,前后顺序根据亲疏远近排列,因为他与方天何交好,方天何也不会介意他晚来还是早到,所以方天何的场次就排在了倒数第二,最后一个是凌氏集团本部。   前菜、总经理方天何致辞、主持人宣布年会开始,大家便热热闹闹地吃了起来,席间不免谈到了新上任的最高指挥官凌西昂。与韩若同桌的有一名也是柏凌调动过来的老员工,在大家打听凌西昂执事风格的时候,老员工得意又自豪地说,“没有最好,只有更好。”   “别的大公司,加上抽奖,年会人均1000算是比较好的了,而柏凌就算是景气最坏的时候,也维持1500元/人的额度。再加上场地都是柏凌自家的,场地费省出来的部分,直接归到抽奖环节,小凌董事长刚到任的时候,业绩还不是太景气,可特等奖是一辆minicooper。”   “这事我听说过,那年小西总、啊不,董事长被董事会diao得很厉害就是了。”一个人事部的老员工插话。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董事长直接就在董事会上说,‘我在凌氏地位比较弱,刚到柏凌,只能以这种方式拉拢人心。’呛得人没话说。”   “靠,这么直白?!”别的人哈哈笑。   “是。”老员工说,“其实那minicooper的钱、哦不,前三等奖的钱都是董事长自己掏的,没有占公司一丁点儿的经费。所以董事会也没有立场再说什么。”   这话题便随之引到了年会的大奖上面。吃得聊得差不多了,便开始轮番敬酒。韩若身为“后备军”不敢喝得太过,敬了几个主要领导后便坐下乖乖喝茶吃小菜了。酒过三巡,凌西昂才姗姗来迟。依旧是简约但奢华的西装,韩若一见那日思夜想的面孔,眼眶不觉又热了起来。   其实,她并不是不想结婚……   “还没倒下啊?厉害!”方天何拍拍他的肩膀,因为凌西昂一直没到,大家敬酒也不敢敬得太过,生怕大领导还没来,就把直接领导给灌趴了,所以方天何此时还没怎么喝高。直接盛了碗刚热的海鲜粥给凌西昂,“先吃点,缓一缓。”   凌西昂拿热毛巾擦了擦手,“前两场像你这般体贴就好了。”   “我向来都是很怜香惜玉的。”   “滚。”   韩若故作镇静低头夹菜不看那边,心思却全部放在了左前方四十五度角的位置上。他有没有乖乖喝粥,侍者有没有及时送上温水,要不要再换个热毛巾……   “韩秘。”   “啊?”主持人突然出现,她差点没跳起来。   主持人其实在台下已经给她打过几个手势了,无奈她一直没有反应,只好过来直接问,“时间差不多了,董事长该致辞了。”   “致辞?这么快?他还没吃多少呢……”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这致完辞大家肯定轮番敬酒了吧。韩若有个特点,一受惊心里话就不太控制得住。还好主持人也没太在意这措辞是比较亲密的“他”而不是敬重的“董事长”,解释道,“致辞后要敬酒,然后还有抽奖环节,这时候差不多了。”   韩若点点头,让主持人去准备了。自己纠结地站起来想找方天何汇报,发现“中间人”方天何竟然离席了!   本着公事公办的心情,硬着头皮走到一直没有对上视线的凌西昂身边,“董事长,差不多要致辞了。”   “好。”凌西昂低头喝了口温水,公事公办地回答。   韩若坐回原位,感觉快哭了。 ☆、何以解忧   西若 (二十五)何以解忧   致辞完后,大家像约好了似地,纷纷开始敬这个集团最高负责人。有胆子大的想好好表现的,单枪匹马地上;有部门经理带着下属成群结队“团敬”的;也有胆子不大但也想表现的,就拉上一两个人来。   韩若忍不住频频回顾:   这么多……满杯?   不会吧……   傻子啊,别人一杯你也一杯,你随意啊!!……   “哎,我们也去敬一敬吧。”   韩若旁边的女同事扯了扯她。   韩若摆摆手,“我们离得最近,不着急。”她打的是“不了了之”的算盘。可是女同事不乐意了,“待会董事长喝高了,就不记得谁敬过谁没有敬过了。”   “没事,他又不在意这些。”韩若说完,心虚地觉得好像有点过于亲密了,赶紧装作跟他不太熟的样子,“咱们集团不都是靠着实力上吗?”   女同事也不跟她说虚的了,“你就当陪我嘛。来!”直接把酒杯塞到她手里。同桌的几个人也站起来说一同过去。可被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同事按下了,“哎,别别别,一个个来,董事长酒量高深着呢。”韩若差点没把红酒泼到他笑着的脸上去。   被拉到主桌的时候,凌西昂与营销老总喝完刚坐下。与他同席的除了方天何,其余都是股份内部资深董事。一个头发苍白的老头子见两个小丫头过来,就说,“小丫头不懂事,你们董事长刚干了三杯。回去回去,让他缓缓。”   好好好,少喝两杯——韩若心里给王董点了一百个赞,满心欢喜转身就要走,被女同事拉住了。大概是觉得有点伤自尊,女同事涨红着脸,既不敢拂了老董事的颜面,又觉得这样回去太丢脸了,可不知道说啥好,一时间拉着她僵在那里。    方天何自然想帮她们的,然而当面逆了王董的意思也不妥,打哈哈道,“怪只怪咱们小西董事长太帅了,要按就都按不住。”韩若想趁着这个台阶下了,要拉着女同事离开,凌西昂却站了起来。酒杯递给旁边的侍者倒酒,“王叔对我是真照顾。这杯敬您,您老随意。”   韩若便看着这杯本来可以不喝的酒,他仰头眉头不皱就喝了下去。这一下,既给了王董面子,又挽留了她们的面子。女同事活过来了,等他喝完便洋洋洒洒地将准备好的敬辞说了出来,最后总结陈词道,“我们干了,董事长您随意!”一直安静地做着背景墙的韩若,赶紧将他桌子上的清水塞过去,“王董也说了,咱们不能这么不懂事。您喝水、喝水。”   凌西昂看着递到面前的清水,和一直想见不敢见的面容。这几天借着工作上的忙碌,暂时逃避了去想她曾经心系某个人的事实,这会儿不得不见,心里越发强烈的欲望突然就迸发了出来——他很在乎谁曾经进过她的心,越在乎,就越想把她据为己有。   可是她觉得“太快”……凌西昂眼底一黯,将清水放在一旁,“对女同事可不能太‘随意’。”一句玩笑话后,仰头便把手上的红酒干了。   没多久,抽奖环节便开始了,为了烘托紧张的气氛,大厅的灯光调暗了,凌西昂低调离席。凌西昂刚获自由身便叫韩若去了兄弟宴,方天何自然是知道韩若跟他有不一般的关系,此时点了点韩若的肩膀,“董事长喝多了,你去送送。”   韩若不磨叽,在凌西昂进入电梯前的一秒钟跟上了。电梯门徐徐合上,凌西昂似乎为了舒服点,解开了袖扣,露出两只麦色的手臂,整个人懒懒地靠在壁上,“我没事。”   韩若像个做错事的小孩,见他闭着眼睛也不看她,晚宴中跟他形同陌路的酸涩就涌了上来。也不管现在电梯是否快运行到了底部,埋头抱上去,“别这样。”   凌西昂愣了几秒,插到裤袋的手比他先行一步反应,下意识地就回拥那个馨香的身体。随后便想到了那晚,她头发还滴滴答答掉着水,在他怀里羞涩回应的时分。喉头有些紧。他轻咳了咳,想要把她推开,却无从下手。   电梯到了停车场,厢门打开,他的车就等候在几步之遥。电梯开了十余秒,随后自动关闭,很快进入省电模式,灯灭空调关。在黑暗中,凌西昂身上的酒气飘过来,韩若闭眼,听着耳旁的心跳,“其实,我不是不想结婚。”感觉到他对这话题的抗拒,韩若紧紧地抓着他的衬衣,继续赖皮地抱着,“我就是怕,怕你是一时冲动……”   凌西昂没说话,听着她的解释,有很多话想问她:那个人是怎么样的人,她现在跟他还是不是有联系,她对他有什么感觉了……可是这些,都哽在喉头,凌西昂呼了口气,摸上她的脑袋,“是我自己的问题,与你无关。”   韩若不肯松手。凌西昂拍拍她的肩膀,“乖,抽奖都结束了我还没出现,就说不过去了。”   这么明显的抗拒,韩若眼眶一热,眼泪就憋不住了。可是又不想靠眼泪留住他,低头站了起来,听着他摁开电梯,走了出去,听着电梯门徐徐又关上。   凌西昂心情不好,当晚灌了很多酒后,到了酒店倒头便睡。他在桁市有三处住所,除了韩若现在住着的那套单身公寓,其他两处方灵灵都曾经待过。为了避免韩若得知后多想,他根本没往那两处走,而如果到柏凌住,免不得会有闲话产生,所以他随便找了家星级酒店便住了下来。   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黄昏,等洗漱完毕吃了晚饭再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就只剩下寥寥几个加班的人。   打开电脑,凌西昂摸了根烟,走到开着的窗户边,解着烟瘾。洛炎往他办公室里探了探头,“我以为你今天就待在家里了。”   他吸了口烟,“你最近不都是准点下班吗?”   洛炎亮了亮手上的钥匙,“我拿了钥匙就回去了。小小还在等着呢。”   “出息。”他哼了一声,洛炎甩着钥匙走进来,“等韩若怀孕生子了,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比我有点出息。”   凌西昂没出声,继续吸烟,洛炎踏出阳台,“最近脾气很臭啊,跟我们小韩妹妹吵架了?”   他眯了眯眼睛,“你跟小小是初恋?”   洛炎点头,“你跟韩若不也是吗?上次小小还说,等她出关了,要我们这两对……”他想了想那个带有粉色少女心的名词,“高中初恋组合,一起玩一玩。”   “这么酸的名词,亏你说得出口。”   “老婆的话,再酸也得说。”   凌西昂再度嗤之以鼻,弹了弹烟灰,“如果小小喜欢上别人,你会怎么样?”   洛炎阳光帅气的脸马上阴仄仄地换了个表情,“杀了。”随后又笑嘻嘻地说,“怎么可能,小小跟我、我跟小小就是绝配。她不可能喜欢上别人。嗯?韩若喜欢上别人了?不可能。”   “曾经。”   “她这么一根筋,怎么可能有异心?”洛炎还是不信。凌西昂指了指自己台上的电脑,说了密码和某个文件夹的名字,洛炎便带着不可置信和八卦的心情,看到了更不可置信的内容和照片。   “这男的有你帅,小韩妹妹眼光不错。”   凌西昂直接一包烟砸了过去。   洛炎转着大老板的摇椅,轻松避开那凶器,“所以……你跟她谈过吗?”   “谈什么?谈为什么?我不在的时候,有人照顾她,不是很好吗?”   “我靠,这醋味,你不是走高冷路线的吗凌总裁?”   “我就冷静不下来。”凌西昂掐灭了烟,低头洗了把冷水脸,还是洗不去心中的烦躁。   洛炎敲着键盘,“难怪你最近这么拼命工作。何以解忧,唯有工作。……我就问你个问题。”   “说。”   “你多久没回去了?小韩妹妹的安眠药被你换上了维生素,吃完了她不就另开新的药?你不在谁给她换?”看着他的表情变化,洛炎笑了,“……让我想想你上次露出这么傻的表情是什么时候。”   凌西昂在办公室待了半个小时坐不住,最后还是抄起钥匙开车回家了。途中给方天何拨了个电话,得知她还在公司加班,到了家便三下五除二把她抽屉里的药给换了。心里迅速计算着她的用药量,本打算速战速决,可就在出门前的那一秒止了步——这安眠药,用得未免太快了。   他的心便嘶地一声疼了起来。   这些伤痛和害怕,都是他带给她的,她却从来没有抱怨过,甚至连方灵灵对她做的所有事情,她顾及到他的心情,也没有要求过他半分。可他对她,却做了什么?将她晾在一边让她独自忍受着彷徨和不安,又是为什么?   韩若最近都加班到累得不行了,才打的回家。到了家后,照旧检查门锁,然后踢掉鞋子,瘫在他以往他睡的沙发上。逼自己不能想任何东西,稍微赖了会儿,木木地进了房间拿衣服,然后再木木地去洗手间淋浴。待一件一件地把睡衣放在衣物架上时,韩若突然发现,哪里有点不妥!   她腾腾腾地从洗手间出来跑到玄关——他的鞋子!他的鞋子正放在鞋架上!此时,他带着点磁性的声音从阳台飘进来,“我就在想你到什么时候才能发现我回来了。”   韩若回身,眼泪唰地就流了下来。   凌西昂曾无比坚决,自己必须在婚后才碰自己的妻子。因为自己母亲曾经经历过的那些事情,让他从小就对婚前X行为很排斥。让韩若住进自己寓所,只是想要陪伴;在夜深人静看着她入睡的时候,凌西昂发现自己的自控力在她面前,似乎消失得无影无踪,所以一直宁愿睡在客厅,也不敢入房半步。可是在此时,他紧紧搂着她的时候,却很想很想再进一步,彻底地拥有她。   脑子里警铃大作,想放开,可是她又赖在自己身上,软软地,香香地……“去洗澡吧,我”他清了清嗓子,“待会一起吃点东西。”   “不要。”韩若往他衬衣上蹭着眼泪,一副赖到底的模样。   凌西昂心脏漏跳了好几拍,在那根弦断开之前,胯往前顶了顶,直接用身体警告她。韩若僵了一僵,清醒了,马上跳开,“我我我我我去洗澡。”   忍着涨痛,凌西昂无奈地笑了。   ————————————————————————————————————————   小小看着洛炎回家后想到某件事情颇开心的样子,便戳了戳他的背,洛炎反手搂着她窝在沙发上,“我觉得小西西有时候挺可爱的。”   嗯?   “就是吧,自己吃醋得要紧,又不敢去问韩若,怕那丫头的反应让自己的小心灵再度受伤——这分明就是一个刚恋爱的小毛头啊,一点都不像手握集团生死大权的人。”洛炎乐呵呵地评论,他平时见惯了凌西昂雷厉风行当机立断,难得有这么看好戏的时候。   小小搭在他的肩窝上,仔细地想了想,嘿嘿地笑,比了个手语。   “我也有这么可爱的时候?我不是一直都很可爱吗?”洛炎一边翻译一边答。小小直接做了个鬼脸。   韩若洗完澡,盘腿在沙发上等着凌西昂洗好了,一起吃点啥。最近都没心思吃饭,现在心事放下了,她突然就觉得食欲回来了。韩若选好想吃的东西,便跑去浴室门口问凌西昂的意思,毫无意外地得到“随便”的回答。韩若皱了皱鼻子,点了最想吃的小龙虾。凌西昂的手机嗡嗡嗡地在茶几上震动,她看了一眼,是个越洋电话。   不是巴黎的——韩若放下心来。凌西昂的异常是从巴黎回来开始的,所以她推测是不是凌母对他说了什么,影响了他。所以韩若下意识地害怕凌母那边来的任何消息。毕竟凌西昂的心中,他的这位母亲,绝对是排在第一位。   手机在停了一会儿之后,继续震动,相同的来电。韩若咬了咬指甲,拿着手机到了浴室门口,跟凌西昂说了大概。浴室的水声停了,门打开了一条缝,“给我吧。”她利落地把手机递了进去,眼观鼻鼻观心,没有看到任何春光,可是心脏就是漏跳了一下。   凌西昂出来时,换上了普通的家居服,韩若照旧正儿八经地看着自己的笔记本,视线不乱扫。凌西昂在她身边坐下,手虚虚地搭在她身后的沙发上,无声地看着她工作。“老板你这样盯着,我会紧张。”   他笑了笑,姿势不动,“明天就警告你的老板,不准这么苛待员工。回家就回家了,还工什么作?”   “你不也是把工作带回家吗?”   “我没老板做主,没办法。”他呵呵地笑。身边有他,熟悉的味道,霸道的气场,韩若根本没心思工作,匆匆忙忙结束手上的事情,把笔记本合上。“外卖应该很快就到了。”   “嗯。我只想喝一点牛奶。”   “我去给你热吧。”冰箱常备。她正好借机离开,却被他一把拉了回去。“别跑,聊会儿天。”   “……好。”   韩若坐了回去,很自然就在他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凌西昂把玩着她的手指,淡淡地告诉她刚才得到的消息。   ——方灵灵割腕自杀,未遂,被抢救回来了。   韩若抱着他,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他把她圈在怀里,没有再说什么,韩若理清思绪后,“你……是不是要飞一趟?”除了方灵灵以外,方家的人都需要安抚吧?   “你希望我过去吗?”   韩若犹豫了很久,最后紧紧抱着他,“我跟你一起过去。我不出现,但我想跟你一起飞过去。”   这句话莫名就让他心情轻松起来。   乍一听到这消息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惊讶不是伤痛,而是怀疑,怀疑这是真的自杀还是做戏。   这个认知,让他很悲哀。   抛开感情上的欺骗与被欺骗、辜负与被辜负,他和方灵灵一起走过了二十多个岁月。她对韩若做的那些肮脏的事,他恨,也会替韩若讨回公道,但是却无法不遗憾那些青梅竹马曾经纯真的感情,彻底结束。   韩若抱着他,也不说话,她想的是和凌西昂相同的问题。虽然她与方灵灵没有凌西昂那样的感情基础,甚至还有仇恨,但是这个时候,她却恨不起来了。不管是真是假,往自己手上划刀的那一刻,那些伤心,都是□□裸的。   凌西昂还是飞了一趟。先是安抚了凌宛如,再与凌宛如一道,上门探望方灵灵。凌西昂怕韩若跟着,他母亲会有过多的解读,因此韩若没跟着,留在国内。有了上次的那一场冷战,韩若始终心里惴惴不安,生怕凌西昂回来后,又会生出什么变化。心不在焉地等了一周,当他进门的那一刻,韩若突然就有了想哭的冲动。   “怎么了?”他刮了刮她的鼻子,放下行李便低头吻了上去。   凌宛如对于韩若的看法,因为方灵灵的关系,无可避免地带上了色彩。凌西昂对她的心思不变,能感觉到凌宛如的不开心。凌宛如也侧面提醒了凌西昂,凌氏富可敌国,他又太重感情,别一时被感动蒙了眼睛,最后失了财,丢了心。   “你觉得你儿子的魅力,比不过那些财富吗?”凌西昂不想顶撞他妈妈,他现在的解释,无疑他妈妈也听不下去,所以也就打趣了一句话,点到即止。旁观的人从居心叵测去看,看出来的故事,自然复杂得多。而与韩若相处的是他,他自然分得清楚,那清澈的眼中,是依恋还是贪欲。 ☆、重点   (二十六)重点   由于凌氏领导层出了太多事,加之股价忽上忽下了好几回,证监会坐不住了,指定四大之一的会计师事务所,对凌氏集团进行特殊审计。审计所进驻第一天,按惯例先与高层开了场会,洛炎不是凌氏的审计负责人,但为了表明集团对这次审计的重视,他代表凌西昂出席了通气会。   凌西昂对这些形式上的会议可以不参加就不参加,洛炎也是没什么所谓的态度,拎着个笔记本过去打算装个样子。一个小时的通气会后,本是一脸轻松的洛炎却神神秘秘地直接进了凌西昂办公室。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凌西昂正在电脑上回着邮件,瞥了眼他的表情,“怎么?你怀孕了?”   会开玩笑,代表心情还不错。洛炎甩了甩笔头,直接递给他一张名片,“这次进驻的审计组负责人。”   凌西昂一扫那个名字,稍顿了顿:   王宇羽。   ——韩若前男友。   这世界还真小!凌西昂晴转阴,手指夹着名片甩了几个圈后,一脸不爽地扔进抽屉里,直接划重点:“什么时候进驻凌天股份?”   凌氏的分支较多,就算把整个会计师事务搬来,也没办法对所有公司账目进行同时审计,所以一定是有先有后。韩若现在在凌天股份,那要进驻了,两人岂不是要见面了?   “我已经跟内审部说了,把凌天股份安排在最后。”   凌西昂点点头,洛炎敲了敲桌子,“是不是感觉我就是你的贴心小棉袄?”   “没你这么粗壮的女儿。”   洛炎笑,“可是啊,你挪到最后又管什么用,该见的还是会见的。你总不会以为自己比不过前男友吧?”   “不要在我面前提这三个字。”凌西昂酷酷地甩了一句话,貌似冷静地在键盘上敲打了一会儿……“真人长得如何?”   洛炎直接哈哈大笑起来。   韩若觉得这天的凌西昂怪怪地,竟然在六点下班的时候,准时出现在她办公楼下,接她下班!害她像做贼一样前看后看左看右看,确定没人了才迅速溜上停在角落里的车,还不小心被撞了一下头……   “哎哟喂~”韩若疼得直吸气,凌西昂对她毛手毛脚的行为已经见怪不怪了,但每次都很无奈又心疼。“你就不能悠着点。”   他替她揉着被撞起的角,想起了今天看到的那个名字。“有别人这样……”疼惜你吗?后半句吞在口里,韩若没听明白,“嗯?”   凌西昂摇摇头,启动汽车。   之后凌西昂的状态就一直是若有所思。开车开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冒出了句,“我们周末去一趟你的大学吧。”   韩若的大学不在桁市,坐飞机大概两个小时的距离。韩若眨眨眼,“你最近事不都挺多的吗?去我大学也不急在一时。”   “总得放松一下。”   韩若摸摸鼻子,总觉得有点怪。晚上盘着腿在沙发上刷朋友圈的时候,凌西昂又问道,“你现在跟大学同学,还有联系吗?”   关键词——大学。韩若一拍脑袋,很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嘿嘿一笑,“你是想了解我的大学生活吗?”拍了拍沙发,“来,姐姐跟你说。”   凌西昂又别扭地进了书房。   韩若光着脚丫,屁颠屁颠地跟过去,他正敲着开机密码,韩若搂着他的肩膀,“干嘛啦,小凌同学?”   小凌同学继续不说话。   “说嘛说嘛。”韩若惯用的赖皮加撒娇,凌西昂神色微霁,随后不知想到什么,眉目一敛,一个反手,韩若天旋地转后就落到了他怀里。还没来得及紧张,他的吻就落了下来,急切中还带咬的。   韩若皱眉,咬了回去。结果可想而知……   ————————————————————————————————————————   一个、两……这个比较浅,应该不算。   镜子中出现另外一个人的身影,韩若正色不理他,立了立制服的衣领……完蛋,还是遮不住。如果把第一个扣子扣起来……有点傻,可是不那么明显……但会不会显得此地无银?   凌西昂看着她脖子上的草莓,心情很好,“凌天的制服挺好看。”   “……”   “如果要求把头发束起来就更好了。”   耳后的痕迹更明显……韩若脸一红,直接把凌西昂踢出了衣帽间。   审计的事由凌氏内审部对接,只要没有太大的问题,基本没凌西昂什么事。所以当这个百务缠身的董事长出现在专门为这次审计辟出的会议室的时候,负责招待审计组的内审经理就诚惶诚恐得厉害了。“董事长……”   “没事,正好经过,我就进来看看。”   审计组里有个看似领导的女性站了起来跟凌西昂寒暄。凌西昂心不在焉地应对了几句后,“你们总负责人呢?”   凌西昂回到办公室,洛炎笑得快要从椅子上滚下来了。“听说我们董事长去会情敌……啊不,去关心审计进度了?”   “注意形象,你现在是副总裁。”   凌西昂关上门,满脸郁郁。   “怎么?发现人家比你帅?”   “没见着!人去科技部了。”凌西昂直接点了烟,打开窗户就站在窗户旁散着烟味,不是很有心情地问道,“找我什么事?”   洛炎稍微把正事提了一提,说完了后,“你的烟瘾也稍微戒一下,反正现在也不用靠烟来缓解了。”凌西昂刚毕业的那场车祸后,凌东扬着人暗暗地在他的点滴里注入了一定浓度的迷幻剂,企图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解决掉;他在咬着牙硬生生地戒断对那些药物的依赖后,一度需要拿烟来降低那种蚀骨的疼痛。就这么染上了烟瘾,也一直没想着戒掉。   “我知道,在慢慢少吸了。”他吸了两口烟便掐了。   韩若的电话进来时,凌西昂刚开完一个办公会。经营数据好转,大家都还在办公室里面说过段时间得开庆功会了,就听到想来冷静的董事长在门口激动地说了句,“不要去!”然后迅速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韩若莫名其妙地挂了电话,不就是一个同学聚餐吗……韩若想了想自己说了啥,突然灵光一闪:“大学”,成敏感词了?   然后凌西昂的微信就到了:“十分钟后楼下等我,去吃午饭。”   韩若乖乖地等,乖乖地上了车,却没让他开车,“你是不是听说什么了?”   凌西昂脸色一黯,“没有。”   这谎说得……还真是不走心。   凭着“大学”这个关键词,韩若自然就猜到了他这段时间阴晴不定的原因,毕竟她的大学过得波澜不惊,只除了王宇羽那一段。她趴在副驾驶座上琢磨凌西昂的神色,“是因为那场恋爱?”   凌西昂不说话了,握着方向盘的手有点绷紧。   韩若眨眨眼,感动就忽如而来。他以为她一直在等他,在知道原来她“谈过恋爱”后,宁愿自己别扭着难受着,也没有质问她任何……   韩若抱过去,“mua”就是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大傻瓜。我们去领证吧。”   韩若跟王宇羽的那段恋情,她一句话就解释清楚了:王宇羽就是个书虫,书虫被大家倒追烦了,正值考研不想处理各种情感问题,所以把她推了出来,让她顶替做一段时间的女朋友。“因为他知道我心里有人,不会喜欢他,所以就很安心地找我了……不过,我没有证据证明我这种说法。”   凌西昂低头吻了上去,以实际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至于信不信王宇羽的所谓的“挡箭牌”一说,倒是另话了。   领证是一时冲动,韩若在确定凌西昂对她的在乎,不仅仅是因为过去那段时间的愧疚之后,想跟他在一起的心就迅速膨胀得无法自抑。她落的是集体户,领个户口卡,还需要她上司方天何、以及人事老总通过。只是在系统上填写解释领卡的原因时,韩若砰地就脸红了,绞尽脑汁填了个“个人事务”。凌西昂就等在楼下,一天也不想多等的样子,等她系统提交了,凌西昂利落地直接给了方天何电话。   十分钟后,户口卡到手。   凌西昂就在车里等着,她上车后,反而老半天没开车,韩若自己从刚才领卡过程的羞涩紧张中摆脱出来,他还在盯着户口卡,脸上是若有似无的笑。韩若探头过去,视线落在了“婚姻状况”那一栏的空白……脸一红,把户口卡抽了过来,“开车啦!”   凌西昂吹着口哨甩着车钥匙如风一般进了办公室,在秘书办的众秘书面面相觑……好像还从没有见过,老板有这么开心的时候。秘书A推了推眼镜,本着认真负责工作时间绝不八卦的工作态度,进了办公室提醒凌西昂,“董事长,下午五点的飞机,现在再不出发,可能就赶不上了。”   “飞机?”   “就是资助山区小学的事。两个小时前有给您电话,飞兰州的。”这本来是凌东扬本来计划用来恢复集团声誉的慈善活动,董事长是完全不用参与的。可是凌西昂听说以后,表示一定要自己亲自飞一趟。这……昨天还很关切地问过他相关事情来着……刚才他还打了电话提醒董事长的……   秘书A满腹委屈。凌西昂微一凝神,想起这大事。刚才太激动了,秘书来电说了什么他完全没听进去……“噢,你稍等。”   秘书A放下对凌西昂“怎么可能如此不靠谱!”的震惊,深呼吸几口气,想着万一赶不上如何安排PlanB、PlanC,想着想着,满脸凌乱:天啊他刚才看到了什么!!!那红本本是不是结婚证啊结婚证!!!!   韩若因为是一时冲动跟凌西昂领了本,没有提前跟父母商量,在领证初期的兴奋过后,开始充满了对父母的内疚。所以凌西昂当晚便飞了兰州,没有时间跟她来一场烛光晚餐庆祝,她反而是松了口气,在家窝在沙发上,调出家里的电话后,对着屏幕措辞。“因为时间太赶……”啪!“因为……啊~~~~~~~~”   哪里会有什么好办法啊!先斩后奏,妈妈肯定大发雷霆,说不定今晚会提着刀杀过来了……   凌西昂凌晨才到达机场,微信上给她报了平安后,电话很快就打了过来。   “怎么还没睡?”   “嗯,睡不着。”   凌西昂想到户口本上的那两个字,嘴角微翘,“换我我也会睡不着。”   可是韩若睡不着却不是因为这个。她扭扭捏捏地把自己心烦的问题扔给他,果不其然小凌同学有点不高兴了,“你不是因为兴奋睡不着啊……”   正在开车的司机偷瞄了眼后座衣着光鲜气场非凡的某人,一副霸道总裁的样子,怎么说话这么……孩子气?   “我……哎,这不是想着总有一天会在一起的吗?就、就没有……呃也有啦,就是被担心覆盖了而已。”   韩若支着耳朵听话筒对面的气息,顿时恨自己手不够长,不能顺顺小凌同学炸起的毛。小凌同学敲着车窗,心里不爽,还是开始想她提出的问题。什么借口?什么借口都说不过去。“这样吧,等我回去,我带你回一趟你家……啊不,咱家。”凌西昂说出这个词,心里愉悦了,“要打要杀就冲我来吧。”   “那不行,你可不能被扣分。”   这话里的维护让小凌同学的不快都消失了。“没事,扣了分,以后加回来就是了。”   韩若始终不同意,她高中开始就想着凌西昂和父母的第一次见面会是怎么样的,构思过各种场景,但都是和和乐乐的,不应该是凌西昂惨兮兮被骂的。   想来想去,“呃……要不我们领证的事先不公开?我先跟我爸妈说有了男朋友,然后……”韩若支吾着说了自己的想法,她能猜到凌西昂不喜欢藏着掩着,可是不藏着掩着,就代表她不仅要面临家里的风暴,还得面对凌氏、凌家的风暴。——她应付不来。   凌西昂听着韩若的话,她怕他不开心的战战兢兢随着话筒传递过来,慢慢地就让他从领证的持续兴奋中冷静了。确实,还要解决的问题很多,对他来说首要问题就是,他妈妈和方灵灵。   他妈妈对方灵灵的事情还没有完全释怀,他这边就领证了,让他妈妈接受韩若就变难了;而且刚跟方灵灵解除婚约,转身就跟韩若去扯了证,那别人会怎么想韩若?   小凌同学切换回了正常思维,“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委屈你了。”   “有啥好委屈的?领证的可是我啊!”   凌西昂爽朗一笑,“这个重点,抓得非常好。”   ————————————————————————————————————————   自从方灵灵走了自杀那招后,方榭就切断了她所掌握的国内信息来源,以防她听到什么不该听的,真的会伤害自己。所以凌西昂领证的消息只到了他手里,没有进一步扩散。看着那则简短的消息,镜片下的眼睛闪过筹谋,转身拨通了凌西昂的电话。   凌西昂长途跋涉后,此时正趴在当地唯一一家宾馆的床上补眠,接起电话的时候,自然心情不是很爽,“说。”   “你小子不厚道啊。”   “嗯?”   “灵灵这才刚出院,你就去领证了?你当她的心是石头长的?”   凌西昂揉了揉眉心,翻身坐了起来,“她在你们保护下,想知道也没那么容易。”   “我现在就想替灵灵揍你一顿。”   “欢迎。”凌西昂脑海里还是困顿,“绝不还手。”   方榭要的可不是这个。打一顿除了出气以外,于两家毫无助益。方灵灵做错的事,凌西昂一直没提;他不提,他的心就放不下来。“虽然很不心甘情愿,但既然你们领了证,那就祝你们白头偕老。”   “谢谢。”凌西昂闪出一个笑容,“我也希望灵灵早日找到幸福。”   官方去,官方来。方榭眯了眯眼睛,凌东扬两兄弟被凌西昂送进了监狱,他对方灵灵,应该不会用同样的招数。但是他不确定凌西昂对方灵灵如何打算。他讨厌所有不确定的事情。   “你和韩若有了结果,对灵灵以前的事,是不是就可以既往不咎了?”   凌西昂刚点了根烟提神,闻言吐出一口烟圈,“这不是我决定的事。你们对我有恩,但是灵灵对韩若有债,甚至危害过她的生命,两次。”   “我替灵灵向你们道歉。”   “道歉有用,要警察做什么?”   “如果我说服韩若呢?”   “说服?”凌西昂轻笑,又吸了口烟,“不用你说服,她早就说服她自己了。”把方家对他凌西昂的情,抵消掉了方灵灵对她韩若自己的伤害。自己两次过鬼门关的恐惧,却可以因为他们对他凌西昂的恩情,一笔勾销既往不咎。   他做不到。   “我过不了自己这关。”   话已至此,方榭明白,他们只有接招便是。凌西昂把还剩半截的烟头掐了,“一码归一码,灵灵做的决定,应该是灵灵自己去承担后果;我不希望这对方凌两家的合作关系,产生任何影响。”   “你的意思是,我还不能替我妹妹接招了?”   “我的意思是,不要把影响扩大了。”凌西昂打开窗户,任凛冽的北风吹散满屋子的烟味。   “那不行,人家会以为我们方家是孬种。”如果凌西昂的目标是其他方家人,他可能会作出最利益的选择,但是那是他妹妹,他唯一的亲妹妹,就算是抵上整个方氏,也不能让他妹妹任由别人欺负。   “我就知道你会维护她。”凌西昂看着窗外绵延的皑皑白色,竖了竖衣领,把窗户关上了,“我这么说你可能觉得我矫情,但灵灵不应该因为这样的事情,不应该因为我这样的人,而让自己的心灵扭曲。她不是我们希望看到的灵灵,我和你都有义务,把这个局面扭转。”   方榭眼光闪烁,想直接挂了电话。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他本来意志坚定的事情,总会被凌西昂三言两语轻而易举地给动摇了;而且事实总是证明,这小子说的话,从来没有错过。   方榭沉默了很久,凌西昂不急不慢地从行李箱拿出衣服挂上。行程就安排了一天,在走访之后,按原计划,他今晚的飞机飞回去,半夜就能到家。   家……那个家里,有他的妻子。想及此,他冷峻的脸上罩上一层暖意。   “这样吧,你别出手,你出手了,灵灵的难受会加倍。我来替你惩罚她。”   Bingo.   “那希望你的处理方式,可以让大家都满意。”凌西昂脸上,露出了旗开得胜的笑容。 ☆、幸福永远   (二十七)幸福永远   韩若脚尖搓着脚尖,紧张地给父母报备交男朋友的事情。韩母这几年越来越忧愁,担心着这女儿怎么一直不谈恋爱、会不会是同性恋、她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外孙……这会儿忽然听到她谈恋爱的消息,那是开心得一蹦三尺高,高频的女音穿过话筒清晰地震荡在凌西昂那偌大简洁的公寓里:“太好了?什么人?多大了?怎么认识的?什么时候带回来见爸妈?工作稳定吗?你老大不小了,不能浪费什么时间谈恋爱了,尽可能一击即中知道吗……”   韩若头皮发麻地任韩母发泄着内心的激动,这还好凌西昂不在,如果他在,这要尴尬到什么程度啊。韩若抠着皮质沙发上的角角,等韩母平静下来,可没想到,她妈妈还在高频地发射着机关枪的时候,门咔哒一声,锁开了。   韩若下意识地看看时间,这……按计划不是还有两个小时才到吗?   韩若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习惯把所有明锁暗锁都锁上,所以凌西昂也就扭了扭锁,推不动便直接敲门。门铃是有的,但是为了让韩若知道是他,两人早早约定了这个传统的敲门方式。   这开门的时间有点久,韩若惊讶又尴尬地指了指手上的手机。他了然,点了点头,见她并没有在说话,便弯腰吻了她。   于是,韩母本来就很高音的声音,完美地传到了凌西昂耳朵里,“要不爸妈这周末就过去看你吧?不行,这显得没架子,咳咳,你看什么时候带过来给我们瞧瞧,我们替你把把关。……”韩若闭着眼睛,察觉到凌西昂在笑,真想马上挖个洞钻到地底下去。   “可以。”   韩若把电话盖了后,凌西昂马上说道。韩若眨眨眼,明白过来他答的是什么,脸马上便涨红了,“我、我也不是嫁不出去的,我妈太紧张了。”   “是该紧张,这么好的女儿。”他把她抱进怀里,刚才没吻够,低头继续补偿。   韩若很快便意识到了两人关系的不同,之前对凌西昂的束缚,被那一纸证书给解决了。那就代表……代表……韩若倏地就清醒过来,“呃、你想不想,哦,你想……”/“不想。”凌西昂直接以唇封唇。   就在韩若以为自己要被凌西昂就地解决的时候,凌西昂在她耳后停了,喘着粗气,有一下没一下地啄着她的耳后。想结束,又不想结束的挣扎。韩若此时紧张大于兴奋,终于有插入其他话题的机会转移他的注意力,慌不择路就随便找了个问题,“你怎么都不问为啥王宇羽知道我心里有人?”   很好。   在他浑身□□的时候,提另外一个男人的名字。   ———————————————————————————————————————————   在那之后的事,韩若醒来时,只记得一些片段,浮浮沉沉、云里雾里。   起初,他只是轻柔地将她放在床上,轻缓地研磨着她的唇,留了时间给她反应,没有进一步动作。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下的诉求,即使隔着被褥,却还那么地张扬。这人口头上虽然在没有寻求她的同意,但身体却在等着她的回复,颤抖着,叫嚣着,忍耐着。   她把要换话题什么的念头都抛到脑后了,看着那双让人迷醉的眼眸,伸手抱了上去。   第一次其实并不美妙,特别是对着他的,在他努力克制后还是像要将她撕裂了一般。   她被折腾得实在疼,一动不动,他殷勤地替她擦汗,换衣服,盖被子,然后从身后满足地抱着她。   “不来了,好疼。”在体会到后面的□□,她是有拒绝过的,他也答应了,可是怎么又来了后面的几回,她就记不清了。   第二次,她便领略到了什么叫云雨之欢。   声音叫哑了,身体累瘫了,窗外朝色初现,她眼睛一闭便沉睡过去。   凌西昂单手拉过被子给她盖好,摸过遥控器无声地将遮光窗帘闭合,满屋只余暖暖的灯光。长手一伸,将灯也关了,只有耳旁她浅浅的呼吸声,越来越清晰。   身体很累,脑子却仍然亢奋。她枕在他的臂间,那般真实;她就在这里,温热地呼吸着;她不会再消失,不会吝啬赐予他面容,不会一伸手便变回虚幻的梦境;会一直陪着他,是他的妻子。   妻子。   他翻身,又覆了上去。她迷迷糊糊地抗议,他应着,心里愧疚着,却不想抵抗身上已成魔的欲望……   韩若只觉得自己在极致的欢愉与困乏的泥沼中沉浮,反反复复,到后来,她都记不清他索要了几趟了,甚至在抱着她清洁身体的时候,在浴室水雾之中又将她推到高峰,持久不下。   ————————————————————————————————————————————   韩若在床上醒来的时候,迷迷糊糊地。   唔……他回来了……唔……然后呢?   在意识完全清醒之后,她整个人腾地一声便被火烧一般,却一动也不敢动。凌西昂躺在床上,而她,就躺在他身上,整个人被霸道地搂在他怀里。韩若想起那些云里雾里的片段,更加不敢动了,谁知道凌西昂一醒来,还会不会……   她的直觉是正确的。   她没想到在床上,他维持原来的姿势,还能将她又送上高峰。   丢脸死了。   韩若咬着被角,凌西昂低低地笑,手绕过她的腰间环抱着她。大手轻轻地摩挲着她的指尖。指尖修建得整整齐齐,也不长,透着粉嫩粉嫩的颜色。   咬。   韩若倒吸一口气,然后,继续假装不存在。   “你现在可以说了。”   “什么?”   “那小子是怎么知道你心里有人?”   原来你有听到啊……   “我很饿,不想说。”本小姐也会有脾气的。   他呵呵一笑,直接咬上了她的耳垂。   话题追溯到她大四的时候。她当时和全校女生一样,都很迷某巨星。某天那个巨星突然宣布退出娱乐圈,说不见就真的没有任何消息,她们全校女生统一失恋了,她和诺一起,去大排档买醉。诺当时对王宇羽有点兴趣,于是把王宇羽叫出来,喝醉后又不管王宇羽在场,醉眼迷离地把她卖了:“你怎么没我伤心?噢对了,你还有你的初恋情人,根本没煌什么事。那你为什么要跟我一起争煌?啊不,煌是大家的。”   “等诺倒下后,王宇羽见我还在喝酒,便问了问什么初恋情人的事情。就这样。”   韩若说完后,便有点睡意朦胧了,也就没听出凌西昂的声音略显别扭,“你迷恋煌?”   这一点顿时赶走了她的困顿:“嗯?你知道?!”果然是她的偶像,这知名度太厉害了,连远在彼岸毫不关心娱乐圈的凌西昂也知道!!!   韩若一脸“太棒了太棒了果然是我的偶像”的自豪,成功地打翻了小凌同学的醋桶。小凌同学眯眯眼睛,决定把他跟沈千煌深交的事情给隐瞒下去。不过,为了更好地让韩若“死心”,小凌同学说了另一个事实,“他妻子还跟诺诺同名。”   “什么?他妻子?他有妻子了?他结婚了?你怎么知道?什么时候结的?他后来去哪里了?他现在在哪里呀?”韩若作为一个曾经的狂热小粉丝,彻底燃了。凌西昂后悔了,翻身起来,“我饿了。”   半个月后,韩若与“男友进展神速”,把“男朋友”带回了家面圣。凌西昂对韩父韩母的各种反应都设想过了,就连自己订过婚的事实,也准备了相应的说辞。他从来不打无准备的仗,更别说这场重要的面试。等“面试”结束时,韩若父母满意得恨不得直接把他们送入洞房。   时局日渐稳定,凌西昂将凌宛如接了回国。凌宛如不是不明白事理的人,加之韩若本就乖巧听话,在凌西昂的授意引导下,让凌母点头只是时间问题。   时间一晃而过。半年后,方榭找了个借口,把方灵灵送上了去往叙利亚的飞机,跟随他的一个老朋友,一名资深战地记者,实习半年。既然她让韩若经历了生命危险,那就让她自己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国家,去经历面临生死边缘的恐惧。实实在在地体验生命的残酷后,自然就知道,生命的重量,以及情情爱爱在人生中的分量,其实是可以微乎其微的。   “如果能平安回来,此事就此揭过。”   “好。”   凌西昂盖了电话,仰头靠在沙发上,思绪万千。   韩若穿着棉质小睡裙,光着脚丫捧着热牛奶过来,自己抿了一小口,皱了皱眉递给他。他无声地接过,没喝,偏头吻上了那一小抹白色。   ~幸福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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